范閑站在皇帝蕭索影的后方,平靜地注意著陛下的每一細微變化,發現了對方心底的那抹痛,自己也不由在心里嘆息了一聲,這世間沒有人是真正的神祇,即便強大如對方,在走下龍椅之后,也漸漸往一個尋常老人的路上走了。
慶帝這些年的變化一直落在范閑的眼中,正是因為他知道了這一點,所以他今天才有勇氣來到宮里,與對方說這些話。
這些話就像刀子一樣,割著皇帝的心,然后陛下終究不是賀宗緯,只是片刻之后,皇帝的面容便重新變了千古不變的東山絕壁,外若玉之溫潤,實則嶙峋鋒利,不屑暴風暴雨。
“賀宗緯死了?”皇帝緩緩開口問道。
“是,陛下。”
“你在府里苦思了七天七夜,朕本在想,你能想出什麼令朕容的手段,沒有料到原來終究還是這般胡鬧。”皇帝搖頭嘲諷說道:“你實在是令朕很失。”
范閑慚一笑,應道:“陛下有若東山,千年風雨亦無礙,我終究只是個凡夫俗子,再怎樣想,也不可能想出個無中生有的手段來。人的想像力終究是有限的,世間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再怎樣想也想不出來。”
這句話說的很誠懇,確實是范閑發自肺腑的言語,面對著陛下這種雄才大略,自又強大無比的人,要找到一個打敗對方的方法,談何容易?確實也是這世間并不存在的可能吧……
“想了很久,想不出來什麼法子,所以最后我想通了,我或許是自在監察院里浸,慣于把任何事都要考慮周到,在有把握的況下才會出擊。”
范閑忽然仰起臉來,清秀的面容上帶著一令人心喜的澤,說道:“然而這一次不同,我永遠無法找到有把握的方法……既然永遠想不出來什麼好方法,那為什麼不用最簡單的方法?”
最簡單的方法,很簡單的六個字,卻蘊含了很深的含義。世間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自然就是像野一樣用牙齒咬,用爪子撕,進行最原始腥的搏。
范閑說的這句話,這是一種發自心的挫敗之后的突破,一子生辣辣的狠勁兒,一子他從來沒有展現過的蠻不在乎的混兒勁兒,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
皇帝陛下忽然平靜了下來,轉過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似乎要從這張悉的面容中,找出一些不大一樣的東西,片刻之后,皇帝大聲笑了起來,笑聲里竟然多了幾分欣賞。
然而笑聲片刻即斂,皇帝陛下的聲音格外冷淡:“當眾殺戮大臣,視慶律如無,此乃草莽,非英雄手段。”
“陛下是明君,賀宗緯是臣,所以賀宗緯必須死。”范閑忽然笑了笑,平靜地說著自己和皇帝都不會相信的話,“今日死的都是賀派員,但想來若傳出京都,對天下的震想必不小。然而賀宗緯表面上仁義道德,暗底里男盜娼,陛下英明神武,一朝發現此人劣跡,為大慶萬年基業計,施雷霆手段,除懲惡,如此英雄手段,又豈是慶律所能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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