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北莽軍神、年輕藩王以及桃花劍神和白，四人先后離開北莽大軍腹地，就只剩下執意繼續向前突進的徽山紫一人，獨自面對鄧茂與層層疊疊的草原鐵騎。

斷矛鄧茂不得不由衷佩服這名中原子的氣魄，真是不輸世間任何男子。

一向沉默寡言的鄧茂忍不住開口問道：“軒轅青鋒，何至于此？”

軒轅青鋒破陣至此，本就殺心極重，出手更是當得起“勁如崩弓，發如炸雷”八個字，一路行來，無論是重甲步卒還是銳騎軍，只要被沾上，那就必然是死無全尸的下場。之所以能夠與年輕藩王并稱為離雙璧，不止是境界奇高而已，軒轅青鋒的底子，無論魄還是氣機，都十分厚重扎實，氣機既雄渾且綿長。

軒轅青鋒雙手負后，沙場上南風吹拂，這位背對拒北城的大雪坪主人，青和擺都向北方飄。

姿如神。

鄧茂當年曾跟隨和耶律東床去往中原逐鹿山，甚至還攔截過離押送高樹南下廣陵道的車隊，跟隨兩人在離境走南闖北，故而對中原江湖并不陌生。他是耶律東床這一脈耶律家族名義上的客卿，有點類似徽山黃放佛和龍宮嵇六安，地位比較超然，但絕不可簡單以依附大樹的藤蔓視之，相傳早年鄧茂在草原遇挫沉寂，被北庭權貴尊稱為“老大人”的耶律虹材對其施以援手，尊為座上賓，鄧茂自然恩。若說與沒有半點，那是自欺欺人，事實上心高氣傲的鄧茂對相當敬重，其中既夾雜有男之間的慕，也有同道中人的欽佩，只不過鄧茂到底志在武道登頂，對那位逐鹿山教主的那份淺淡愫，一直擱置在心深，如一壇埋在地下的陳年老酒，不用取出暢飲，也舍不得，只需偶爾記起，仿佛便能夠聞到那縈繞鼻尖的酒香了。

此時兩人對峙，只以境界高低而言，與種涼慕容寶鼎同一個時代的北莽宗師，鄧茂作為這位徽山紫的江湖前輩，反而要比軒轅青鋒低半個境界，只是普通的天象境界，遠遠沒有及陸地神仙的門檻，只不過哪怕自負如軒轅青鋒，依然沒有輕舉妄，沒有覺得能夠輕松越過這位男子摘掉北莽太子的頭顱，就已經可以從側面看出對鄧茂的忌憚。當然，軒轅青鋒也有積攢氣機恢復巔峰的打算，也并未刻意遮掩這一點，鄧茂的不阻攔，看似輕敵，實則是一種取舍，軒轅青鋒的氣機的確在穩步攀升，但是先前那一往無前的氣勢，卻在微微下降。

鄧茂其實不太愿看到這名傳奇子的夭折，只是看到軒轅青鋒這般姿態，鄧茂知道自己多說無益。

他既然能夠被北莽太平令安置在這一副棋盤的“天元”附近，作為明面上制衡北涼王徐年最重要的一枚棋子，鄧茂來不及對徐年使出的殺手锏，豈能以常理揣度？

軒轅青鋒雙鬢青肆意飄拂，心如止水。

如果說桃花劍神鄧太阿，位于戰場最高。

那麼便當之無愧地位于拒北城最北之地。

鄧茂最后大聲笑問道：“當真不后悔？”

軒轅青鋒神淡漠，并無豪言壯語。

軒轅敬城之，此生從不知悔為何。

鄧茂一步重重踏出，一襲紫沾染上許多跡的軒轅青鋒幾乎同時向前掠出。

兩人都默契選擇近廝殺。

在一丈之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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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桿北莽大纛迎風招展，激起一陣陣漣漪，獵獵作響。

披金甲胄的北莽太子耶律洪才臉沉，先前那道象征天道威嚴的宏偉柱從天而降，就落在這位太子殿下的眼前空地，耶律洪才完全沒有想到在如此恐怖的鎮之下，那名離年輕藩王竟然沒有化作齏，依舊能夠離去，這簡直無異于扇了這位太子殿下一記大耳，還不忘撂下一句回見啊。耶律洪才雖說這十多年來迫于形勢不得不忍蟄伏，熬出了相當不淺的城府，可在他幾乎最為志得意滿的人生巔峰，覺整座中原都已是囊中之的敏時刻，新涼王以一己之力扛下天道，使得坐擁四十萬大軍的耶律洪才涌起一濃重的憤恨，一刀子一刀子銘刻在心。

天下人事，最怕比較，人名將，權勢財富，皆是如此。

耶律洪才在沒有見到徐年之前，關于這位人屠嫡長子的消息，在最近幾年里，差不多聽得耳朵磨出了老繭，對于功走陳芝豹最終世襲罔替的徐年，耶律洪才在心深，其實報以一種同病相憐且惺惺相惜的復雜，這才有了讓化名樊白奴的那位北莽郡主潛涼州，主向年輕藩王傳達了自己的善意。

耶律洪才瞥了眼遠的一騎，與棋劍樂府的四五話話事人聚集在一起，大概是在商議如何阻截那些個中原宗師。耶律洪才向的眼神沒有毫溫，哪怕與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多年，不過維持著面子上的相敬如賓而已。詞牌名寒姑的突然轉頭來，耶律洪才瞬間出一張和煦笑臉，朝他點了點頭，然后轉頭繼續與人議事。

耶律洪才在收回視線后，臉迅速冰冷下來，當后一騎怯薛侍衛悄然拍馬上前來到他側，耶律洪才這一次浮現的和臉，發自肺腑，偌大一座草原，這位北莽太子到頭來能夠說些知心話的己人，竟然就只有邊這一騎了。不同于耶律洪才騎乘的汗寶馬，那名扈從的坐騎是一匹通雪白的高頭駿馬，散發出一種類似羊脂玉的油潤彩，年輕騎卒頭頂一只稍大頭盔，蓋住了眉，出大半張極為俊的臉龐，耶律洪才看著他小心翼翼與自己保持距離，眼中流出不加掩飾的憐，輕聲笑道：“靠近些，無妨的。”

那名年輕騎卒瞇起那雙天然嫵的狹長眼眸，眺南方戰場，緩緩道：“馳來北馬多驕氣，歌到南風盡死聲。前半句應景，后半句就不盡然了。”

并不稔詩詞更不屑附庸風雅的北莽太子忍不住好奇問道：“作何解？其中可有典故？”

那名頂著怯薛侍衛頭銜的扈從，膽大包天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就算以后打下了中原，就憑你這點學識，怎麼跟將來那些離民打道？”

耶律洪才一陣哈哈大笑，突然放低嗓音說道：“不是有你嘛。”

年輕騎卒撇了撇，見遠那一襲扎眼的鮮艷紫，嘖嘖道：“一個人活到這個份上，也該知足了。”

耶律洪才順著扈從的視線，看到與斷矛鄧茂廝殺的軒轅青鋒，不以為然道：“武功再高又能如何，連同徐年在，拒北城外整整十八位武道宗師，對上我們草原鐵騎，照樣難逃一死。這位大雪坪武林盟主，最好的結局也不過就是死在鄧茂斷矛之下，要麼死在鐵騎沖殺之中，否則在戰場上活下來，只會比死還慘。以的份和姿容，一旦淪為階下囚，毀掉修為后，別說北庭大悉剔，恐怕連西京廟堂某些老當益壯的大佬，都要砸下幾千兩黃金買下。”

年輕騎卒臉晦暗，晴不定，慨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在軒轅青鋒失去武功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死了。這就像廟堂上的將相公卿，只要丟了帽子，就等于被掉了脊梁骨。”

耶律洪才本不相信軒轅青鋒能對自己造威脅，老神在在道：“世間人，就像咱們草原上的水草，年年都有，割了一茬明年還有一茬。雖說軒轅青鋒的姿確實罕見，只不過以后一座草原加上一座中原，用心搜羅，終究是能找不絕世佳人。說實話，歷屆最終躋胭脂評的子，無一例外都擁有顯赫份，尋常出的子，想要登榜實在難如登天。所以啊，歸結底，天底下手握權柄的男子，喜歡子的臉蛋，但更喜歡子上的那件裳，比如……”

年輕騎卒斜眼瞥向不知何時與兩位持節令頭的北莽太子妃，冷笑道：“比如？”

耶律洪才半開玩笑道：“就啊，大概只有等以后當上了皇后，才能夠躋下一屆胭脂評吧。”

耶律洪才沉默片刻后，轉頭認真道：“你不一樣，和，和們都不一樣。”

那名騎卒聞言后沒有轉頭與耶律洪才對視，只是微微揚起腦袋，滿臉傲氣道：“當然！”

離東南境的劍州，曾有一句讖語廣為流傳，只是隨著牯牛大崗那場風波的塵埃落定，早已漣漪盡消。

“一雌復一雄，雌傾城，雄傾國，雙雙飛梧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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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莽中路步軍方陣被兩襲白朱袍攔腰斬斷，與徐嬰左右呼應，每次至后的步卒人數都不超過三百人。

只剩獨臂的吃劍老祖宗站在兩位子宗師后，方圓二十丈，一條條劍氣如虹，流轉不定，擅自闖者如同自投羅網，當場斃命。

不僅如此，白飄飄雪眉飄的隋斜谷雙指捻一縷長眉，默念道：“起陣對壘。”

被年輕藩王劍落至拒北城外的剩余飛劍，其中兩千多柄完好無損的長劍陸續拔地而起，一柄柄長劍騰空長掠，頭尾銜接，依次落在隋斜谷前，直地面，以千余劍為一排，總計兩排，整齊列陣在吃劍老祖宗之前的空地上。

以劍陣結步陣。

隋斜谷閉上眼睛，面帶微笑，喃喃自語道：“中流砥柱，江心突起，滾滾洪水，浩浩長春。”

隋斜谷猛然間深呼吸一口氣，又有將近兩千柄殘破飛劍依次落在老人后，只是這些長劍沒有大地，而是懸空而停，如劍陣結弩陣。

最后，隋斜谷再次猛吸一口氣。

驟然之間，高大魁梧的老人軀，向四周綻放出絢爛白芒。

吃下天下名劍無數柄的隋斜谷，將積攢百年的滿腹劍氣都散兩座大陣，每一柄飛劍都被灌輸一縷凌厲劍氣，霎時間如通靈犀，如獲靈，無論是步陣豎立劍，還是弩陣橫劍，兩座大陣四千劍，皆是同時巍巍，哀鳴不止。

老人小聲呢喃道：“李淳罡，你在廣陵江一劍破甲兩千六，我隋斜谷不愿輸你……”

曾與春秋劍甲李淳罡互換一臂的老人，含笑而逝。

兩座劍陣，兩氣呵。

百年意氣，三口吐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