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轉瞬之間,時書便衝了出去。
鶴書院有數十萬冊藏書,經史子集無不囊括,珍瓷寶藏數十萬件,長許式歷十餘代人積累收藏,詩書傳家,幾千間院落,天下讀書人在此坐而論道,在文化上,是大景朝廷絕對的鼎盛。
滅其國,先滅其史。
火燒秦宮,焚書坑儒。古代房屋都是木製,一場大火,可能燒燬整座城池。
時書跑上前,護衛隨其後,沒想到音昆掉頭看了他一眼,竟然置之不理,轉大步走開?
幹什麼?
時書心想:“你不是很恨我嗎?一直想殺了我報復謝無熾,怎麼看到我反而跑了?”
時書加快腳步,隨以後。鶴書院屋檐與屋檐疊,院落開合,奔跑在小道之間,眼看見音昆手裡拎著的油桶,大面積潑到牆壁上後,拔就跑。
時書:“還跑?到底想幹什麼?”
時書和護衛跟隨其後,忽然,道路越來越僻靜,音昆每走不遠,便有一位等候的旻兵守著,旁放著油桶,手裡拿著火摺子。
油桶正在四潑灑,旻兵手裡拿著引火,對音昆一點頭:“準備好了。”
“一會兒看我指令行事。”
音昆什麼也不說,再往前跑,時書隨其後,護衛幾乎是立刻上前,將人旻人制服。
音昆怒目,但知道敵衆我寡,轉。
“你們幾個留下來看住這兒,其他的保護二公子。”護衛們分工明確,再往前。
時書往前跑了一會兒,四下張,眉梢忽然擡了一下,不對勁。鶴書院的藏書閣,供奉聖賢祠,按理說本是重地,此時穿行而過卻一個人都看不到。
時書心想,“我來過書院,人特別多。人都哪兒去了?他們準備放火了,書院的人卻一個不在?”
音昆一個閃倒牆後,時書忽然明白:“讀書人都在前院和旻兵生死搏鬥,注意力被吸引,才留給了音昆大規模縱火的機會……這個音昆!”
歹毒!
鶴書院極其龐大,並非一縱火便可燒,這音昆表面在前院殺人引起對抗,實際背後準備四放火。
時書轉和護衛商量:“留兩個人跟我,你們趕去通知前院的人取水,分散開,不然一旦四起火,來不及撲滅。”
“是。”護衛中有人折返。另有護衛兵分幾路,開始搜捕書院的旻人以防止放火。
時書帶著兩個人,匆匆往前跑。
再往前,已看不到音昆的影,時書憑藉印象往屋檐下的小路一折——
猛地,眼前出一把刀來,如果不是時書一下躲過,險些沒。時書摔倒在地,護衛快步繞過追上,聽到音昆的一陣狂笑,背影正在迅速消失。
“這個瘋子,神經病……”時書冒出冷汗,片刻猶豫後,再追了上去。
-
另一頭的東都城池,屋檐疊,佛塔佇立。東都集市三千繁華,茶肆放歌之聲,畫舫宴樂之聲,新聲巧笑,一切湮滅,陷沉沉死寂。
一匹匹飛馬疾馳而過,喝令“回家關門閉戶,違者格殺勿論!”
騎兵與道路盡頭的軍廝殺,橫遍地,淡淡的照在眼下的城池。
謝無熾縱馬疾馳,沖天殺氣。東都之圍,不過一合便被拿下,騎兵、步兵正朝皇城黑蔓延而去,像沸騰的水。
百姓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麻麻的頭頂,跪滿了道路兩側,將頭顱磕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謝無熾騎馬而過,後跟著數萬軍隊。
軍隊經過相南寺,忽然,謝無熾勒馬停下:“相南寺?昔日繁華,如今門戶閉,屋檐破敗,蛛結滿,第一大寺的威嚴不復存在,因爲我?”
諸位將領等候。
謝無熾掠下眼,想起了四年前青燈黃卷,灰袍衲子,他剛穿越到古代不久,第一次走東都這座繁榮的城池。
晴空白日,茶肆浮笑,菩提樹下影層層。他安靜注目之後,到口,到對街的燒餅鋪要了一碗水。
四年後,謝無熾調轉目,燒餅鋪的老婦還跪在地上,悄悄看他。令東都人夜裡做噩夢,唯恐被其殺戮的神天謝大將軍,淡淡一笑:“老婦人,還記得我嗎?”
老婦人心口一撞,連忙點頭:“記得,記得!大將軍那時,經常看見將軍出了寺廟走……”
謝無熾在相南寺當俗僧,偶爾出寺,一海青僧袍,街上的男無不側目。老婦人同他說過好幾句話,還開過玩笑,問他有無婚配。
謝無熾似有:“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謝無熾催馬往前,目街道一掃而過,記憶再往後追溯,古寺夜燈旁,多了一個十七八歲話多的年,陪他一起走過千山萬水。
東都街道寬闊,百姓無不跪於道路兩側,雖無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但也沒有莫大敵意,而是驚恐又好奇地著這支軍隊。
馬蹄橐橐而,忽然之間,謝軍再停腳步。
——正前方一隊大景軍,穿勁甲,腰挎長刀,橫亙在正前方的將領道:“逆賊!你休想踏皇城!”
“上四軍,鐵騎馬騎,師崇。”
大景最爲銳之師,只有兵利卒方可挑選進。
這將領同樣材強健,威風凜然,一張臉也生得英俊銳利。謝無熾道:“原來是師將軍。東都場應酬,師將軍當年熾手可熱,本將記憶猶新。”
“呸!”師將凜然道,“姓謝的!當年還有人並稱你我爲‘雙雄’,沒想到你竟是佞臣賊子!令人不齒!今日你就等著死在這巷道之中,被兵戈戮吧!”
“戮我的,你還沒有資格。”
謝無熾擡手,平逸春從背後拍馬而出:“你先和本將的裨將一斗,能打贏他,再說狠話不遲。”
謝無熾眼底冰冷,瞳孔中倒映對方和平逸春幾個回合,“鏗!”幾聲刀劍閃,被箭於馬下,再被兵戈切分首,端正的臉破碎沾滿污。一切好的東西瞬間被摧毀。
權力。
至高無上,絞碎一切不臣服者,無論好惡。
踏破山闕,翻雲覆雨。
上四軍一番惡戰,迅速潰散,在巷道中丟盔棄甲而退。謝師則如蔓延的黑霧,一刻不停往前吞噬。
皇城金碧輝煌,牆壁纂刻紋路,映照其上。謝軍伏低姿往前進軍,謝無熾騎馬而上,冰冷的側臉映照著兩壁的鮮。
“啊……快走吧快走吧……”
“別打了,這能打過嗎……”
“我們要不然都逃走,讓他們進去…… ”
鐵騎馬軍之中,亦人肝膽俱裂,忙不迭後退。宛如棋盤上的吃殺,個個滿頭冷汗,目眥裂,手中持著長刀慌慌張張往後退。
鐵騎馬軍丟盔棄甲,一片片兵落地的聲響,一羣人恍若見了索命厲鬼,失魂落魄。
謝無熾則不急不緩,宛如棋盤上的廝殺,敵進我退,鞋履一步一步朝前走,踩著地上的污,一人催著千軍萬馬,狂而去。
“怎麼還過來?不要過來……”衆人面容震悚,紛紛後退。
一直走過這段路。
皇城裡點起烽煙,忽然有一匹馬急促殺來,大聲喊:“皇帝從崇德門逃走了!快去追殺皇帝!”
謝無熾勒馬繮繩,猛地轉,朝皇帝的方向追了過去。
-
“譁!”牛皮袋包裹的水囊,猛地被穿,冰冷的積水飛濺。
冰涼。
時書往前一跳,鞋子踩著溼的水,險些跌倒,越過石頭再往前跑。
旻人的殘兵正在向音昆匯合,時書喊道:“站住!站住!”
一道圓窗假山遮住視線,音昆岔進去,在竹林影子中繞開遠路。時書撥開樹葉追趕而去,順著火,音昆正在狹窄道路之間穿行。
繞進去,院子裡放著大罐小罐的油桶,橫七豎八倒滿僧人與讀書人的首。淋淋的慘狀,讓人呼吸一窒。
鶴書院的明堂,儒宗木塑垂下眼,俯瞰宇,諸佛雕塑如錦上添花,幛幕被一陣陣狂風掀起,香火陣陣——那一大罐一大罐的油桶,正是供奉文脈的燈油!
音昆站在高臺上,正抓起燭臺。時書幾乎想也沒想,追趕著撲了上去。
“哐!”供奉果盤狠狠砸在人的顱骨,時書喊道:“還想點火?去死吧你,去死!”
隨即,“彭!”時書被一腳踹離了高臺。服猛地一,一巨力把子往地上摜,頭狠狠撞在石磚。時書全憑本能,抓起地上的碎瓷朝音昆的臉上扎。
音昆躲開,再拿燭臺。
時書抓起古董往他腦門砸,手指再劇烈發抖,腎上腺素飆升,一切都被解放,只有想殺人的衝。並不陌生,和在跑道上一樣,生命在追逐著本能。
“你休想放火,我今天非要殺了你不可,你去死——”
“譁”時書將手到燭臺的熱油中,一把掐滅了燭火,音昆怒極反笑:“狗雜種,留你的狗命,你還找死?不跟著你哥哥當你的王公貴族,跑來這裡幹什麼?”
時書口一悶,被拽住領狠狠摜出去,脊背頓時傳來劇痛。渾熱汗瘋狂溢出,護衛到了,音昆奪過火鐮,一邊走到帳幔後一邊點燃火。
時書抑了幾個月的怒火釋放:“我來幹什麼?我來取你的狗命!”撿起地上的刀,再追上去。
音昆出了院子,旻兵分散在各,都準備放火,宋思南和護衛正在到阻攔。
音昆急於走,被時書拽著領,翻將他摔倒在地。時書想也沒想,撲上去一口咬在嚨,音昆拽時書的頭髮:“打架只知道這一招?”
時書褐的眼眸瞪圓,眼睛沾滿鮮,抓起石頭朝音昆頭上死命一砸。
砸完之後,時書頭暈目眩。
——他從來沒跟人打架下過死手,致人於死地的打法,奔著要殺死對方的暴力。
但幾個月來,抑的緒一直沉鬱,包括子涵,想起他們,時書就恨不得把他碎萬段。
時書用尖銳的石頭往他上砸,被躲開,音昆死死掐著時書的頸項。時書猛地用力掰開他手指,力氣之重,竟然把音昆按在了地上。時書嘶啞著嗓子說:“你一定要死得很慘很慘,你去死,去死!”
“滾!”
音昆翻一腳給他踹出去,朝院門外狂奔。時書腦子裡只有追殺,跟了上去。
書院人來人往,腳步匆匆,音昆竄人羣。有部分地方失火,所幸來了將士們正在救援。書院的臺階,文墨,屋檐吊斗,千間院落,白牆後的菩提樹,時書一邊往下跑,影便在後退散。
音昆失心瘋了似的,手裡握著火鐮,一路狂奔烤火:“我要把這裡都燒了,全都燒了……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藏書閣,就在前方。時書加速:“你給我住手!”抄起旁邊的花盆“哐當”砸去。
音昆被砸在頭上,瞪著他,時書俊秀的臉上,雙眼瞪大,渾服髒,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音昆大笑不止:“你爲什麼追我不放,這是大景的書院,你不會不知道引狼兵關,正是這些讀書人和我共同主導——”
“閉!我讓你說話了嗎!”時書一拳頭砸在他臉上,“你們都該死!”
長時間的追逐奔跑,兩個人的力瀕臨極限,音昆一拳砸過來,時書險些沒躲開,被重力推向了後的圓柱,整個人再撞回來,揪著音昆的領往地上一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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