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鐘靈事件離開清大之后,有近兩個月的時間,季明遠沒有睡過一個完整覺。時常從夢中驚醒,繼而徹夜不能眠。在心理學上,這種反應PTSD,特指個經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到死亡的威脅后,所導致的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神障礙。中文全稱——創傷后應激障礙。
季明遠在確診這樣的病癥之后,曾翻閱大量文獻書籍來自救,但最終還是在不斷閃現的夢魘面前敗下了陣,求助醫生,開始進行藥治療。直到離那個環境,來到西大半年后,才有所好轉。自此,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從容應對這件事了,沒想到時隔兩年后輕微一個刺激,那張慌張就又回來了。以至于,他差點兒失去了理智。
四月初的夜,還帶著一涼意,季明遠卻驟然出了一冷汗。周有種發麻,他冷靜下來,看著許佳寧,聲音微啞地道歉:“抱歉,小許,我——”
“沒事。”
許佳寧及時截斷他的話,微微一笑,仰頭將藥送進里。繼而將空杯子扔進垃圾桶里,向售貨員道謝后,率先走出了藥房。
季明遠輕抿了下,略微遲疑了兩步,才跟了上去。
*
林正坐在車里跟韓揚語聊,見兩人回來了,連忙掐斷了信號。然而出乎意料的,許佳寧和季老師的臉都不算太好看,林原本還想問問況怎麼樣,一見這樣,只好把話咽回了里。
一路沉默著回到酒店,氣氛不能更糟糕。終于等車停穩了,林看看許佳寧,等著下車。不想許佳寧卻看一眼,說:“林,你先回去吧,我還有話跟季老師說。”
這話,讓季明遠和林同時一怔。前者很克制,才沒有回頭。而林,已經不到驚訝了,只是為再一次被清場而郁悶。們不是朋友嘛,有什麼話朋友也不能聽嘛?下心中的種種疑問,林向季明遠道了謝,先行下了車。
車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一陣靜寂后,季明遠問:“你想跟我說什麼?”
許佳寧抬頭:“可以去你房間說嗎?”
季明遠自后視鏡里看了孩兒一眼,很快又移開視線。
“最好在這里說。”
“那我就不說了。”
季明遠:“……”這是,在跟他賭氣?
短暫沉默片刻,季明遠打開車門,下了車。
*
因為這次來開會的人數眾多,季明遠的房間沒跟林城來的一行安排在一起,而是差了六個樓層。值得慶幸的是,因為樓層較高,這里沒有多人。
季明遠打開房門,先換了鞋,又拿了一雙干凈的拖鞋,放在了許佳寧面前。許佳寧沒有,在他直起后,上前一步,默然不語地抱住了他的腰。
想要說出口的話被堵了回去,季明遠一愣,低下頭:“小許——”
“你別,我就抱一會兒。”
季明遠失笑,這算什麼呢?他手放上許佳寧的肩頭,正要推開,覺到一陣熱。起初還不真切,等這種覺越來越明顯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是什麼。那是許佳寧的眼淚,哭了!
季明遠還從沒見到哭過,除了在老教授那里知道的那一次因為他走而傷心,他甚至連聽說過都不曾。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這個孩兒心有種極其韌的力量,沒有想到會哭,而且這眼淚還是他招惹來的。
“許佳寧。”男人的間有些發,聲線也有些干,“如果你因為我之前的舉而到被冒犯,我向你道歉。我絕非有意,我只是——”
季明遠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是啊,他該如何向一個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孩兒解釋,他錯把當鐘靈,反應過激了。他沒有壞心,但這份好意在任何一個孩兒那里,似乎都是那麼不可接。因為沒有一個人,愿意跟宮外孕有牽扯。
心中思緒翻涌,季明遠卻沒再說什麼,只是低低地嘆了口氣。這聲嘆息在黑暗的房間里是那樣沉重,以至于打在許佳寧的心上,讓慢慢地平復了下來。
“季老師,我沒有生氣。”黑暗中,孩兒哭過的聲音泛著一層閃亮的水,聲音也有些啞。
季明遠稍稍意外,在深的臉,已然恢復了平靜。
“那你在哭什麼?”
“我只是心里覺得難,想發泄一下。”
季明遠:“……”這個理由……
季明遠已經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無奈了,安靜片刻,他倏忽勾了:“現在還難麼?”
許佳寧搖了搖頭,抹了抹眼淚。
“那時間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這就開始趕人了?
許佳寧猶豫了下,問:“季老師,我可以在你這兒坐一會兒,喝杯茶麼?”
季明遠:“……”他說不可以有用?
*
因為正值生理期,季明遠沒給倒茶,只是把酒店送過來的礦泉水加熱了下,倒給了一杯。端過去的時候,許佳寧剛在沙發上坐下,正在打量這個房間的布置。
“季老師,您住的房間跟我們的好像不太一樣。”
按理說,一般出差都是豪華雙床房,極單人單間。即便是有大床房,也不像季明遠這樣,還分里外間的。
季明遠知道純屬是好奇,而不是嫉妒他這特殊待遇,便說:“這是我自己訂的房。”
難怪了。院里都傳季家在燕城頗有背景,觀季明遠平時吃穿住行也是很有品質的樣子,住這樣的房子,也理所當然。
似是又知道在想什麼,季明遠及時補充了句:“沒多余的房了,才訂了這一間。”
許佳寧:“……”
許佳寧哦了一聲,低頭喝水。
*
“季老師,我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麼不接我嗎?除去我們之前的關系。”
季明遠倒了杯冰水正要喝,聽到這樣一問,不抬起了頭。孩兒的神十分坦然,仿佛不是質問,而是單純的想知道這個答案。
季明遠放下水杯,沉默一息,忽而一笑:“那我也想問問你,是因為什麼喜歡我?”
雖然也許占不了上風,但他不能總被牽著鼻子走。
“我不知道。”許佳寧輕聲回答,“只覺得喜歡,就喜歡了。確切地說,不僅僅止于喜歡。”
仿佛是怕他沒法接,的回答有所保留,沒有直言說是。季明遠只覺得直白地有些發傻。
“許佳寧,我跟你只相不到兩個月,不明白有什麼可值得你喜歡的。”
許佳寧很想口而出說你有,但話到邊,幸好忍住了。
“那你說,需要相多久,你才會覺得你值得被我喜歡?”孩兒看著他,靜靜一笑,“季老師,你不會是這麼沒有自信的人。”
季明遠覺得這孩兒聰明的簡直讓人拿沒法,他不過是借著這個問題試探下到底喜歡他多久,近而推算出是何時認識他的。沒想到,就這麼被拆穿了。
“許佳寧。”男人難得到有些頭疼,“如果你表現的稍微笨一點,我倒還能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
許佳寧有些費解了:“難道我表現的不像很喜歡你?”
許佳寧的表是真的困,不像是裝的。季明遠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不想在跟糾纏這個問題,但沒忍住,到底還是說了。
“你見過有哪個孩兒是通過常常把一個男人懟到無話可說的方式來向他表達仰慕之的?”
許佳寧:“……”
許佳寧一陣怔愣,終于出個恍然大悟的表。季明遠看在眼里,覺得啼笑皆非,又有種“終于扳回一局”的暢快。
“倒不如當個學生時聽話了。”喝了口水,男人丟出一句話。
許佳寧有些懊惱,聽到男人無意間說出的這句話,又有些然。
“那我也不會再給你當學生了。”
悶聲說,很沒有掩飾自己的緒。季明遠聽了怔忪幾秒,意識到自己有些隨意了,舉杯送到邊,掩飾般地說:“許佳寧,你要想清楚了,不要畫地為牢。”
許佳寧似立刻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頗有些困地看了他一眼,待回過味兒來,笑一笑,說:“季老師,你放心,我想清楚了,很早就想清楚。”
很早,很早能有多早?
季明遠立刻就想問,但許佳寧已經放下水杯。
“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擾你了,季老師。”
說完,起離開了,似是怕他再說什麼不中聽的話。
季明遠:“……”真是溜得比兔子還快。
仰頭又灌一口冰水,凝門口許久,季明遠嗤的笑了一聲。
*
許佳寧幾乎是一氣跑回房間的,把正在看小說的林嚇了一跳。擋住快要飛奔過來的,許佳寧及時躲進了衛生間。
正中,有一面鏡子,映出來有些發紅的臉。許佳寧與鏡子里的自己相好久,呼吸才漸漸平穩下來。輕拍口,許佳寧走上前,打開了水龍頭。
因為來了例假,許佳寧這一晚的澡洗的有些慢,出來的時候林已經躺下了,見過來,立馬就坐了起來,一臉八卦地看著。
許佳寧決定先發制人。
“林,我今天累的,你有什麼問題改天再問,行嗎?”
林的興迅速凝固,一臉的不愿,但看著許佳寧小臉慘白,決定放過。
“那你明早一定要跟我說!”
林看著,得到保證后,才重新躺了回去,抱著一只枕頭,繼續看手機。
*
因為太累,許佳寧沒有過多收拾,就直接躺到了床上。
適中的床,很適合睡覺。但許佳寧卻沒有即刻就睡去,而是不斷地在回想今晚的一幕幕,回想在他懷里時的覺。
沒有騙季明遠。的眼淚并非因為生氣,而是心疼。在西大,很多人都覺得如季明遠這樣的人,一定都是高不可攀外加漫不經心的。所以哪怕是主跟他接近,也不奢他屈尊降貴,來跟他們心。正因為這個,他們并不懂季明遠。
許佳寧是知道的,他并非如此。雖然他生就了一副疏冷的面孔和子,待人時卻很是真誠,不過分熱絡,也沒有莫名高人一等的優越。他能讓每個人都到尊重,會到有教養 是如此好的一件事,也能讓每個人在到不公和屈辱的時候,不會覺得孤立無援。
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卻不經意瞥見了他的脆弱,到他心深的惶惶不安。或許會有人不懂他,何至于因為一個跟自己無關的孩兒的死就這樣狼狽。但許佳寧懂,正是因為他心深藏著一種對萬眾生的悲憫,所以才如此。他說畫地為牢,實際真正沒放開的,是他呀。許佳寧是為這樣的他而流淚。
“真好,鐘靈。他和我一起記著你呢。”
許佳寧輕喃著,眼眶不自覺又紅了。真要用手去,手機突然響了,進來了一條微信消息。
——我來林城出差,方便的話見一面吧。莊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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