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高木匠的話，沈檸瞬間了然。

院子里的廁所已經換了水廁，水箱里的裝置全都是木質的，高樹手藝很好，打的零部件堪稱完，沈檸終于不用再面對旱廁的煎熬。

想到過，這個沖水裝置肯定會富人的歡迎，還正在計劃跟榮康記那位蘇掌柜推銷下，不想還沒來得及，卻有人找上門了。

沈檸回道：“那就勞煩高大叔給他們回話，明日上午，我在縣城聚福樓親自將圖紙帶去和他們談價。”

高樹連連點頭，正要走，又猶豫著開口：“沈娘子，大叔不知道你那東西是從哪兒學來的，但是據大叔這些年做木匠的經驗，那是好東西，應該能賣上價錢，你可別被人騙了。”

沈檸笑著點頭：“謝謝高大叔提醒，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沈檸給蕭南諶留好吃食，隨即搭乘牛車前往縣城。

沈檸離開沒多久，蕭南諶就出了房門，洗漱后直奔廚房，站到鍋臺旁邊的時候，他的神志又恢復了清醒。

這些日子他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只是在沈檸面前一直沒有顯。

打開鍋蓋，就看到放在鍋里的早飯：粘稠的小米南瓜粥，兩個燒餅，一個水煮蛋，清炒茭白、涼拌耳，簡單卻致。

蕭南諶端出來飯菜直接坐在灶臺旁的小桌上吃早飯……其實他真的有些意外。

這些日子下來，不是沈檸的醫，的廚藝也讓他出乎預料。

都是鄉野間的簡單食材，可卻愣是能將簡單的東西做的異常好吃。

蕭南諶不是貪的人，況且自小吃著廚做的飯，哪怕后來開府獨居，府中廚子也是廚調出來的。

可這些年，他卻從未在別吃到過這樣的手藝。

起初蕭南諶還以為是宮里的廚廢，甚至不如鄉野間的廚藝。

可等他在隔壁趙統家吃過兩次飯，再看到吃過沈檸手藝時蓮兒和趙統兩人的反應，他才意識到，并非是廚名不副實，而是沈檸的確廚藝過人。

看了眼灶臺旁放著的小罐子，里面是沈檸說自制的什麼，十三香？

說就是靠這個東西提味兒……

這人好像的確不是表面那樣淺簡單。

畢竟，這些日子下來，沈檸除了最初趁他意識不清曾在他上上手過，后來幾次換藥他嚴防死守，也沒再過。

勉強算是有點分寸。

還有上次在山中……

想到瘦弱的人背著他一步步往外走，面對狼群護著他的模樣，蕭南諶覺得，這人其實也不算無藥可救。

再想到趙睦下葬時這人哭的肝腸寸斷的模樣，以及前幾日對婆說要為趙睦守喪三年時堅定的模樣，蕭南諶原本對的看法已經開始轉變。

先前對他那般，或許只是一時糊涂，如今怕是知道自己錯了，也愿意改正。

既然并非無藥可救，那他也不用再替趙睦將休棄趕走了。

那娘家似乎很不靠譜，若是被休棄，一介弱質流又頗有些，怕是難以安。

蕭南諶想著，若果真安分守己，等他離開時，給多留點銀子傍，做趙睦的孀安穩留下便是。

只要能如自己所說那般替趙睦安分守喪三年，待到三年之后，只要不是無茍合，便是想改嫁也未嘗不可。

沈檸并不知道未來的景雍大帝已經連改嫁都替打算好了，到了縣城后獨自進了聚福樓要了個小包間。

平寧縣因為距離信州不遠且城池較大，因此還算繁華，聚福樓是縣里有名氣的幾家酒樓之一，之所以選在這里，是因為這里距離銀號比較近。

旁邊就是大宣朝最大的銀號德匯元的分號，這次的圖紙如果出手，那必定不是小數目，存起來更穩妥。

進包間前，沈檸給掌柜說了聲，先進去點了一壺茶候著。

沒過多久，包間門被敲響，沈檸應聲后小二推開門：“客，您等的貴客到了。”

小二推開，一道影出現在門口。

年輕男子穿著一襲天青長袍，玉冠束發，五清俊，笑容儒雅，進了包間后停下拱手：“可是清源村沈娘子？”

沈檸起：“正是。”

男子笑容和煦：“我衛瀾，京城人士，前來平寧縣城探親，恰好聽到干活的木匠提到娘子制作的水廁用，冒昧尋娘子請教。”

沈檸看了他一眼，然后說：“請坐。”

拿出自己畫的水廁沖水設計總裝圖，當然只是外形圖，打開放到桌上：“公子會興趣想必也是懂一些的，就是這東西，公子也看到了。

我不過區區平民，拿著這東西也沒用，如果公子興趣，可以將這個圖紙買斷。”

衛瀾含笑看著眼前作村婦裝扮的沈檸，試探道：“恕在下冒昧，娘子著實不像鄉野村婦。”

哪怕上是布，也沒什麼首飾，可簡單的發髻下，干凈均勻，雖著樸素糙，但能看出眉眼致漂亮，神舒展，不見半分怯懦，毫不像鄉野中人。

沈檸笑了笑：“我是什麼人不要，有什麼東西對公子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那倒也是。”

衛瀾道謝后接過那張圖紙，第一眼就發現，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畫法。

強著滿心新奇，他看了水廁的介紹和外部結構，眼睛越來越亮。

京城人口集，且剛建了地下排污渠道，如果將這樣的東西普及，那一定會大賺一筆。

“不知沈娘子可有部結構的圖紙？”

衛瀾問道：“以及……在下想請問，這圖紙，沈娘子是從何得來？”

沈檸早有準備，聞言笑了笑：“部結構圖當然是有的，而且公子可以放心，這是我時在家中老人收藏的一本絕本典籍上看到的，應該是弗朗那邊的舶來品，整個大宣朝，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知曉。”

衛瀾點頭：“我需要先看部圖紙。”

沈檸笑著搖頭：“公子既然是行，自然知道圖紙的重要，給公子看了結構圖的話，與將圖紙送給公子也沒什麼差別了。”

衛瀾失笑：“那不知沈娘子是何意思？”

“結構圖我隨帶著，公子立契付錢，我們一手錢一手貨，契約可寫明我不能將圖紙給第三人看，當然，這東西做出來后肯定會有人仿制，到那時便與我無關了。”

衛瀾愈發肯定眼前這子絕不可能是鄉野中人，他點頭：“沈娘子開價吧。”

“兩千兩”

沈檸說道：“這東西材料不值錢，值錢的是結構設計，公子買回去后便能直接開始變現，這價格不高。”

“沈娘子還真是……”

衛瀾搖頭笑道：“兩千兩，正是我所想的價格。”

沈檸也笑了笑：“那倒是巧了。”

衛瀾從袖子拿出一疊銀票遞給沈檸，同時神微斂：“我這人一向秉承和氣生財，不喜仗勢欺人為非作歹，但若是有人想在我面前耍花招，我也不拘別的手段，所以，沈娘子給我的圖，最好是真的。”

沈檸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剩下的圖紙：“實已經用了好些日子，公子不嫌棄的話可以去我家試試看。”

衛瀾接過結構圖，掃了眼，隨即便笑了：“那倒不必了，今晚我便會讓人制，若是明日沒去找沈娘子，你我這樁買賣便是了。”

沈檸問他：“不用立契了？”

衛瀾笑著搖頭：“不必了，我相信沈娘子也不會生出別的事端。”

沈檸搖頭：“還是立好契約吧，公子信我，但我一介村婦無權無勢可不敢賭，我們按規矩來。”

衛瀾失笑：“好好，那便按規矩來。”

等到簽訂契約拿了銀子，沈檸起：“你我就此別過，祝公子生意長虹。”

說完，頷首致意，隨即轉離開。

衛瀾看了眼手中圖紙，又看向已經再度掩上的包間門，若有所思。

這世上果真是臥虎藏龍，他沒想到，只是來探親，卻能到這樣的商機，也沒想到民間竟有這般奇巧之。

弗朗舶來品？

也許吧……

沈檸拿到銀票，拐了個彎就進了德匯元。

衛瀾給的銀票面額還算大，一百兩一張，但下來也有足足二十張，揣在上厚厚一疊，放在家里也有些不安心，了燒了老鼠咬了都有可能，還是存起來更安全。

只不過在這里，存錢不沒有利息賺，還要付人家保管費。

存了錢收好了憑證，沈檸哼著小曲準備去購。

家里的吃食不多了，好多在村里鎮上都買不到，只能在來縣城的時候多買些耐放的，藥材也要買了。

囤食材打算去榮康記，雖然小白眼有點勢利，但榮康記的東西貨真價實品質好種類也齊全，上次做的干貝就是榮康記才有的。

跟小傻子說的十三香其實就是，但以后是打算用來賺錢的，所以名字要取好，不然萬一以后推廣了，有人問為什麼？為什麼不是豬牛？

就在沈檸沿著人來人往的長街往榮康記走去的時候，不經意間忽然被街邊跪著的人吸引了注意。

平寧縣城里有不乞丐，常常聚在一起尋個墻角或閉眼睡覺或互相捉虱子，面黃瘦沒什麼人形，可前邊街邊跪著的年卻脊背得筆直，所以格外扎眼。

沈檸看到年頭上著草標，旁邊地上寫著“五十兩”，意思是把自己賣五十兩。

在平寧縣城，買個強力壯的奴役十來兩銀子就頂了天了，這年生的蒼白瘦弱，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居然要把自己賣五十兩。

年旁邊的地上放了個破席子，席子上躺著個十二三歲樣子的孩兒，閉著眼，面蠟黃。

有路過的人故意問：“小子有何過人之啊，敢如此要價？”

那年只是抬頭靜靜看著對方，不發一語，那人被看的莫名發，隨即悻悻離開。

也有頭大耳的目邪：“莫不是當兔兒爺賣的，來，起讓爺看看段兒。”

那年面無表站起來轉圈給他看，似乎十分聽話，可那冷幽幽的眼神卻讓原本還笑的猥瑣的男人慢慢僵了笑臉，最終，那人撇撇離開。

兔兒爺要溫順聽話的，這年樣貌生的不錯，就是瞧著莫名有些讓人不舒服。

面前的人來來往往，年始終不發一語，只是在面前沒人后，轉小心將地上的抱起來，從旁邊的破壇子里倒出些水喂給。

可沈檸看的分明，那已經喝不進去水了……

沈檸頓了一瞬，然后邁步朝那邊走去。

“我懂些醫，可需我替看診？”

跪在地上的年倏然抬頭，目警惕。

沈檸眼神溫和平靜。

若是這年表現出排斥拒絕，便走了……醫者仁心，愿意救助傷病，但不會上趕著招人嫌。

下一瞬，年開口：“我沒錢。”

語調有些生，像是不太說話。

沈檸嗯了聲：“無妨，我也不一定能治，要先看看再說。”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以來，沈檸無比慶幸當初為了自救遍尋名醫，學了好多中醫大佬的本事，甚至到手不能之前，躺在病床上，都還有人找看診。

手指搭上脈搏，片刻后，沈檸皺眉：“中毒了？”

年頓時眼睛就亮了。

他們逃出來后七月就毒發了，躲在這個平寧縣城里找遍了大夫，卻都本看不出七月是怎麼回事，說是染了惡疾。

可他們知道，那是他們在島上被喂食的毒藥。

當初為了讓他恢復的更快，七月將自己的解藥給了他，他們終于逃出來了，七月卻毒發了。

年直接朝沈檸磕頭：“求你，救救我妹妹。”

沈檸眉頭微蹙：“脈象復雜，我得再細看看，你們若是沒有住，我替你們尋個客棧暫且安如何？”

年搖搖頭：“我們有住。”

說完便背起妹妹。

臉蠟黃的瘦的近乎皮包骨，看起來孱弱的可憐，年背著回頭看著沈檸示意沈檸跟他走。

沈檸猶豫了一瞬然后跟了上去，想好了，若是覺察到什麼不對便及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