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拉開車門坐上副駕，“新車”

陳駿咧一笑，“我爸給我買的。”

“還帥的。”

“是吧。”

楊靜笑一笑，點頭。

陳駿啟車子，“別克昂科雷，我爸上周才提回來的。不過我最喜歡路虎攬勝。”

楊靜笑說，“那你賺錢了自己買。”

陳駿打方向盤，匯車道，“以后當個窮外科醫生，恐怕是買不起了。”

車開了十五分鐘，駛進一個小區。

楊靜不知不覺坐直了。

陳駿看一眼，“張”

“有點。”

“沒事，要是qíng況不對，我抓著你就跑，”他一拍方向盤，結果不小心按到了喇叭，立時笑了一聲，“再說，現在還有車，跑了他們也追不上。”

楊靜被他逗笑了。

陳駿讓楊靜先下車，自己把車停進車庫。

等出來的時候，看見楊靜正背風站著，羽絨服帽子上的絨，被chuī得輕輕。

他覺自己心臟好像也跟著了一下，停頓數秒，走上去，將手一挽。

“走吧。”

楊靜點一點頭。

電梯停在十八層，楊靜被陳駿牽著，拐了個彎，在一扇門前面停了下來。

陳駿正要按門鈴，楊靜忙說，“等一下!”

陳駿停下來。

“你爸媽都在家嗎”

“我爸出去了，吃中飯才回來。”

楊靜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的頭發。

陳駿輕聲笑說：“頭發沒，服也好好的，沒事兒，有我在呢。”

楊靜點頭，過了片刻，“那你敲門吧。”

☆、(41)漩渦(上)

門開，先有淡香撲鼻。

楊靜未及思索，趕道：“阿姨好。”

“你好，”陳媽媽往旁一讓，笑說，“進來坐，外面怪冷的吧”

淡妝，笑容溫和。

楊靜稍稍放下心來。

室暖氣很足，陳駿讓楊靜下大，替掛上。

茶幾上一只明的花瓶，凈水里cha著十來枝玫瑰，艷艷yù燃。

陳媽媽注意到楊靜的目，笑說，“陳駿買的，他每次回家都要給我買束花，比他爸有心多了。”

陳駿從房間里出來，“你倆這麼恩，我可不敢跟我爸比。”

陳媽媽笑一笑，指向沙發，“別站著，坐下說吧。”

楊靜說了聲好，有些拘謹地在沙發上坐下。陳媽媽給倒了杯茶，又將零食水果的盤子推到面前。

廚房里發出“咕咕”的聲響，大約是火上在煲湯，一濃郁的食香味。

房子在高層，采很好，視野也開闊。旁邊窗臺上擺著花盆，冬天也是一片蔥蘢的綠意。

這是匆匆掃過幾眼，楊靜的所見。

這樣的環境長大，不奇怪陳駿的xing格會這樣開朗樂觀。

陳媽媽笑看著楊靜，“這半年好幾次聽陳駿提到你，早該見面，一直沒出時間往帝都去。”

楊靜忙說，“該是我過來拜訪阿姨。”

“聽陳駿說，現在在北外讀書”

“是的，英語專業。”

“打算出國嗎”

楊靜想了想，“暫時還沒決定。”

“學英語的話，還是出國一下母語國家的氣氛比較好，”看向陳駿，“你不是打算要去德國進修嗎”

陳駿略有些尷尬，“媽，這事八字還沒一撇。”

陳媽媽笑了笑，“凡事預則立。”看了看楊靜，聲音溫和，“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

楊靜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自己的手指，“我父母都已經去世了。”

“哦……”尾音拉長，語調向上的一聲，像個疑問語句，然而陳媽媽臉上笑容倒是沒變，“那你還有別的家人嗎”

楊靜瞥見陳媽媽的神qíng，心中已是了然——雖然笑著，眼角卻是往下垂的。

“還有個哥哥。”

“親哥哥”

“不是，遠方親戚。”

陳媽媽笑一笑。

“媽……”陳駿張口，打算說話。

陳媽媽放下手里只剝了兩粒的開心果，拍了拍手，笑說：“陳駿，你先坐著陪一下楊靜，我去廚房看看湯——還是不放心王阿姨，你要喝的湯，我親自煮才能煮出那味道。”

陳駿看著陳媽媽起往廚房去了，頗有些尷尬，急忙轉頭看向楊靜。

微垂著目，神qíng看著倒是平靜。

陳駿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楊靜笑一笑，搖頭，卻沒做聲。

從小在那種環境長大，察言觀幾乎是一種本能，一個人喜歡不喜歡，只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識別出來。

未免無聊，陳駿帶著去參觀了書房和自己的臥室。楊靜在他房間發現了初中和高中時的畢業影集，饒有興趣地翻了起來。

當時學校統一做的影集，每個班的畢業照都在里面。

陳駿翻到初中楊靜班上的，挨個辨認，大部分人，他都還能出名字。

楊靜笑了，“怎麼你比我還悉。”

“總去你們班找你唄。”

陳駿手指一停，“這個是……劉伊雪”

楊靜一頓。

陳駿撓頭，“其實給我寫過qíng書，被我退回去了。那時候好像跟你不大對付”

楊靜盯著照片上那小小的人像，沒有吭聲。

“我記得那時候出了事被人綁架了吧……傳聞還……”

“沒有，”楊靜啞聲說，“沒有，只是被綁架，沒有那些……”

陳駿笑了笑，“算了，跟我們也沒多大關系。”

他手指往后點，繼續辨認。

楊靜卻覺得有一陣寒意，從腳底蜿蜒而上，讓脊背一陣陣發冷。

后面陳駿再說了什麼，全都沒聽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陳媽媽的聲音，“陳駿，出來吃飯，你爸馬上回來了。”

陳駿應了一聲，把相冊合上，“走吧，先吃飯。”

楊靜點點頭，跟他站起。

菜已端上桌，陳媽媽正在擺碗筷。

片刻，門邊對講機響起來。

“陳駿，你去答一下，你爸肯定又忘了帶鑰匙。”

陳駿點頭過去。

陳媽媽擺好碗筷，將椅子往后拉開寸許，讓楊靜先坐下，又問，“喝什麼酒紅酒還是啤酒”

一旁陳駿答道：“紅酒吧。”

陳媽媽轉去一旁架子上拿了一支紅酒，把標簽轉過來看了看，“這支吧，上回你爸生意上的朋友送他的，說是國外什麼酒莊買的，買了兩支，上次開了一支，我喝著覺得有點苦，你爸倒是喜歡。”

笑問楊靜，“你習慣喝什麼酒莊的紅酒”

陳駿瞅了楊靜一眼，忙說：“我們平常在學校宿舍，哪有什麼機會喝酒。”

陳媽媽笑了笑，將酒瓶擱在桌上。

不一會兒，響起敲門聲。

陳駿忙去開門，楊靜也跟著站起，向門而立。

片刻，門打開，陳駿了一聲“爸”，人影一閃，一個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楊靜一個“叔”字還未說出口，瞥見男人的長相，腦袋里頓時嗡的一聲。

濃眉深目，眼下一點痣。

——這一張臉，燒灰也能記得。

下一瞬，男人也看見了，瞳孔急遽張大，仿佛見了鬼一樣。

楊靜頭上像是遭了一悶，耳中沸騰，轟隆震響。

周遭在下陷，被洪流裹挾，也跟著不斷下沉。

這一剎，漫長得暗無天日。

片刻，竟然還能記起這是什麼場合。

聲音沙啞，從發的齒fèng里出一句：“……叔叔好。”

男人láng狽地點了點頭，說了句“你好”，飛快低下目，換鞋。

陳媽媽招呼幾人坐下，本是安排他們夫妻兩人與陳駿和楊靜面對面坐，陳爸爸剛要落座，又起，坐到側面的主位，“我坐這兒吧，習慣了。”

陳駿把紅酒打開，替幾人杯子斟滿。

楊靜低著頭，盯著眼前的餐盤。

“爸，媽，我跟楊靜敬你們一杯。”

陳駿虛虛地扶了扶楊靜的手肘。

楊靜茫茫然，抬了抬眼。

對面的陳媽媽含笑看著，卻是目帶審視，而左邊主位……毫不敢轉頭去看。

陳駿笑著了鼻子，湊近楊靜，輕聲說：“跟我一起敬一杯酒，好不好”

楊靜這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出手，正打算端起酒杯，心里陡然生出一個念頭，頓了一下，不聲地將酒杯一歪。

酒杯霎時倒了。

楊靜急忙起，這一下，袖子將杯子一帶，落在地上，清脆的一響。

飛快說了聲對不起，彎下腰，在陳駿反應過來之前，抓了塊碎玻璃，使勁一攥，又立即松了手。

玻璃碴子扎進手掌，鮮頓時滲了出來。

仿佛錘心刺骨。

楊靜咬著牙。

陳駿彎下腰，看見掌中淅淅瀝瀝，驚呼一聲。

陳駿父母也跟著起，詢問：“怎麼了”

陳駿托著楊靜手臂緩緩地站起來，“……爸媽，你們先吃飯，我送楊靜去醫院。”

陳媽媽往楊靜掌中看了一眼，也是一驚，急忙推開椅子，“讓你爸送吧。”

“不用了阿姨，傷口很淺，”楊靜冷靜說道，“陳駿開車送就行。”

陳媽媽看了陳爸爸一眼，他站在原地，蹙著眉，沒有打算的意思。

“那……”陳媽媽沉不決。

“真的沒事。”楊靜額上滲出汗珠。

“走吧。”陳爸爸推開椅子。

下樓，上車，楊靜手臂全程被陳駿托著。

無數次，他焦急問，疼不疼。

楊靜只是搖頭。

附近最近的醫院開車只要十分鐘。下了車，陳駿將楊靜扶去大廳坐下，自己去排隊掛號。

楊靜舉著手，低頭坐著。

片刻，眼前線一暗。

頓了一下，沒有抬頭。

陳駿父親在一旁坐下。

沉默了約有半分鐘，他嘆了一聲氣，“……對不起。”

楊靜面無表qíng。

“我后來……去找過，聽說……你媽媽已經去世了。”他聲音艱，“……我真沒想到，如果……”

“陳叔叔，”楊靜冷聲開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愣了一下，緩緩出一只手捂住了臉，長長地嘆了口氣。

楊靜轉頭看他一眼，“你信因果報應嗎”

他沒有說話，一不。

“我信。”楊靜轉過頭，目視前方。

狠狠攥住了手，本已有些麻木的掌心一陣尖利的刺痛。

汗沿著額角滾下，咬著后槽牙，聲音發著。

“不報應在自己上的，遲早會報應在自己親人上。我媽做盡了破壞別人家庭的事，明明是絕qíng的婊、子，到頭來，自己竟然栽在一個qíng字頭上，你說，是不是很可笑也許死了還不gān凈，這一報，我還要替還。”

男人鼻翼翕，手掌蓋住眼睛。

“我這個人，天xing涼薄，我媽死的時候我都沒替掉一滴眼淚，但是……”

但是，陳駿是一個很好的人。

從初中到現在，他一直陪著，像顆恒星，永遠在那兒，有熱，有。

冷到極點的時候，會忍不住想要靠近，取一回暖。

不能毀了他。

不能讓那些媽做過的，和做過的骯臟齷齪的事，毀了這樣一個gān凈純粹的人。

楊靜緩緩地松了手，抬頭，看了看頂上。

慘白的，照得四周都顯出一種褪般的陳舊。

輕輕呼了口氣，疼得力，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你走吧。”

人是不能逃避現實的。

一時弱的，之后要用加倍的堅qiáng才能彌補。

攫取了本不屬于自己的，之后會失去得更加徹底。

是罪，要償。哪怕用痛和。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因為大家猜中了劇qíng就擅自改變劇qíng，畢竟主題的表達才是最重要的。

宿命，你的名字狗。

☆、(42)漩渦(下)

陳駿滿頭大汗地從掛號跑回來，瞥見坐在椅子上的楊靜，愣了一下。

左手傷，外套沒法穿，羽絨服僅僅披在背上。

低著頭，整個人像是了一團。

“楊靜”

楊靜緩緩抬眼，很輕地“嗯”了一聲。

“是不是疼已經掛號了——我爸沒過來嗎”

楊靜神qíng平靜，“叔叔說有點事，先走了。”

陳駿點點頭，手將楊靜攙起來，“走吧。”

玻璃碴子扎進ròu里，很深，得局部麻醉，消毒，清創。

ròu模糊的一片，理的過程，陳駿幾乎不敢看，護士鑷子一下，他心臟就跟著抖一下。

楊靜也怕，卻還是盯著，自己該吃的教訓，不能逃避。

最后，傷口總算清理gān凈，墊上敷料，用紗布包扎起來。

陳駿扶著楊靜，著醫生開的單子去拿藥。

出醫院，他一直繃的心臟才往回落了一點。

正午，云層散了幾分，出了點太，薄薄的一層，照在上卻并沒有一點溫度。

陳駿問：“想去那兒吃飯或者我先送你回酒店，買了你在酒店吃”

他清楚，見父母的這頓飯，今天是不適合吃了。

楊靜抬眼看了看，冬日街上，一片枯寂的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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