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妻子抱著自家孩子搖搖晃晃輕聲哄，頓了頓，又笑：“還是你們年輕人好。我三十三歲了，才生第一胎。懷小孩的時候怕得不行，別說出差了，一天看不見我老公都哭不停。”

兩夫妻相視一笑，甜甜，很快向人告別，抱著孩子回了座位。

蔣敷衍著回以笑容，轉過臉，卻不知為何，心臟難耐的痛意越來越重。

他煩躁地將一打文件拂開，拒絕了方忍遞來的小片安眠藥。

試圖閉眼假寐，莫名的，忽而又想起前兩天，舒沅突然提起，要回當年的城南初中部看一看。

那也算他們的母校了。

位于城市中央的小山，起伏平緩，宛如人腰窩，山腰的高中部已是最高點。而初中部在東側山腳，每次出校門，卻只能穿過山腰，從最西側的大門離開。

山并不高，充其量不過為每次上下課晨跑或午餐搶食的嘈雜增添趣味，每次群跑如地山搖。

蔣傷未好，還是堅持要坐椅，他親自推上去。

不時有穿著校服的男男途徑，年輕人驚異的眼神掃過，不住竊竊私語。

舒沅充耳不聞，只笑著扭頭問他：“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啊，唱卡啦ok那地方。”

“那是很久以后了。”

“……啊？”

舒沅笑容愈淺。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初中。”

他第一次和說話，是在出校門的下行緩坡上。

就是他們現在在的這個位置。

那年才十一。

門早，年紀小，但臃腫而胖的軀令看著遠不如同齡的輕巧靈，走路都習慣弓背，只有對待如顧雁般悉的朋友，才能稍稍眉飛舞。

記得那天也像今天，是個正好的晴天。

和顧雁在回家路上討論楊千嬅的專輯，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哼著歌，挽著手。

后卻不知何時一陣喧嘩，然后有個人上前，突然攔住們，遞來一個作業本。

是個高高的男生。

沒頭沒腦，卻也話中篤定們會答應似的，隨后問了一句：

“可不可以幫我做英語作業？”

好中二。

——但還是忍不住紅著臉接過他的作業本。那天回家，用最工整最好看的字跡做完所有抄寫，小心看他寫在第一頁的名字。

可惜等了好多天，那男孩卻再沒有來要回作業本，的春心萌，從此都為無來由又淺的暗。

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

原來這是一種“真心話和大冒險”的游戲，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把游戲當真，這個作業本扉頁上名字寫作“蔣”的男孩也一樣。

可是，腦海里，依舊永遠都記得他那時候的模樣。

稚的、五尚未長開的臉上，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頰邊綴著兩只酒窩——那年《小酒窩》尚未紅大街小巷，只覺得他臉上凹下去一塊，卻依舊漂亮得不可思議。

而今再站在這，男人就站在旁。

不知回憶起多，又在哪個細節停頓良久，末了，卻還是靜靜側過臉去，沖他笑了。

說。

【我應該拒絕你的。】

*

數小時后。

位于市一附屬醫院，某vip病房。

“滾開！”

蔣兩眼發紅，一把甩開跟在后的方忍同隨而來的護士，猛地一腳踹開房門。

里頭空無一人，仿佛無人住過，未關嚴的窗流冷風，吹得白窗簾簌簌作響。

他的妻子。

他的孩子。

他的舒沅。

蔣站在病房中央，頭疼裂。

眼前模糊又清晰，最后定格于悉的滿地狼籍，猶如循環的惡果，所有人的阻攔和驚呼似乎都如遠在天邊。

他扶住床沿。

不得不扶住，然而口一路連到腹中的痛意依舊令他不得不半跪下，干嘔似的，咳嗽，急。

“舒沅！你騙我！”

他拂開床頭柜上的瓷杯，陣陣碎響，接二連三。

“你騙我！你騙我！！”

所有目所及，都不再完整。

他好像又回到了沉默孤獨的年時代，不要聽到任何人的聲音，只要破壞眼前所有的一切，發泄，大哭，就可以獲得關注，可是這次還有誰來攔住他？

房門被關了。

所有人都默認了他的放肆。

他聽見母親的聲音，平靜的：“讓他自己待一會兒，不要影響他。”

也聽見父親的聲音。

“這算什麼事！……唉！他……算了！”

接二連三的破碎。

他不知道在房間呆了多久，直到已經沒有可以任他發泄摔碎的東西，才力般蜷在床邊。

然而，一張從床頭柜邊飄落的紙條中止了一切。

“……！”

他不顧傷，驀地彎按住那紙，手掌過地上碎玻璃，留下斑斑跡。

那紙也漚。

他本以為舒沅會為他留下只言半語，留下至一點“提示”，一希。

不會撒謊，不會鐵了心離開，說過，這小半生除了在他邊，沒有任何的愿。

然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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