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落蘇盯著那架小飛機看了很久,直到陳母在旁邊笑著解釋:“這個啊,他自己做著玩兒的,好像是念初中的時候吧,有段時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沒日沒夜的,那會兒我還擔心來著,說這孩子該不會想去當木工吧,還好,他也就那三分鐘熱度。”
懸起的心臟悄悄落下,喬落蘇“嗯”一聲,笑了笑。
是想多了,哪會有這麼巧的事。
陳母接著嘆了一聲:“可現在想想,他這一年到頭見不著人的,還不如當木工,起碼能陪在父母邊。”
喬落蘇輕輕握住陳母的手,陳母抬頭著笑:“沒事,我們都知道,他有他的理想抱負,只要他過得好,我和老陳就高興。”
“嗯。”
喬落蘇笑著說,“我以后會常來看你們的。”
陳母得眼眶微紅:“好孩子。”
喬落蘇的媽媽是軍醫,平時很忙,沒怎麼吃過媽媽做的飯,爸爸也總是四跑生意。
從小和待的時間最長,可不好,也很做飯,算是吃保姆做的飯長大的。
在陳家,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家人在一起,吃著爸媽親手做的飯菜,當一個被捧在手心的孩子。
唯一的憾是陳嘉遇不在。
吃著飯,陳父突然問:“蘇蘇,你和阿遇結婚,你爸爸沒什麼意見吧?”
喬落蘇驚愕地抬起頭,過去。
喬鴻卓的確有意見,意外的是陳父居然會猜到。
陳父看出的疑,擰擰眉:“你還不知道?”
喬落蘇有點茫然:“您指的是?”
“那看來阿遇沒跟你說。”
陳父笑了笑,“其實我和你爸是老鄉,當年,我和我老婆想收養個孩子,通過另一個老鄉找到你爸幫忙,這才收養的阿遇。
阿遇一直謝他,每年過年都會去看你爸,說起來你們倆也是沒緣分,居然從來沒見過。”
陳母瞪他:“什麼沒緣分?你會不會說話?”
陳父連忙呵呵賠笑:“我這人笨,蘇蘇你別介意啊。”
頓了頓,嗓音溫和地繼續:“我是擔心你爸覺得阿遇出不好,配不上你,但其實我兒子我知道,他在上向來謹慎,不是隨意將就的格,他肯定特別喜歡你,才會跟你結婚。
而且以他的能力,將來一定也大有就,不會讓你吃虧的。”
喬落蘇垂下眼睫,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怪不得,喬鴻卓第一次見陳嘉遇就把話說那麼難聽,后來打電話,也口口聲聲不盼著兩人好,原來其中還有這道緣由。
喬落蘇腦子里糟糟的,總覺得有什麼細節被忽略了,可無論怎麼力回想,也想不起來。
“別瞎心了老陳,他們自己的事自己會看著辦。”
陳母笑著給喬落蘇夾了塊羊排,“快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喬落蘇回過神,乖巧點頭:“謝謝媽。”
晚上陳母熱挽留,實
在拒絕不了,就歇在陳嘉遇房間里,睡在他從小睡的那張床上給他打視頻電話。
男人似乎剛鍛煉完,頭發漉漉的,臉上和脖子上也反,領被汗浸染深,著視頻里的背景挑了挑眉:“你怎麼睡在我房間?”
“不行嗎?”喬落蘇輕哼了聲,“難不你房里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男人稍一擰眉,故作思考:“那我得想想。”
“還真有啊?”喬落蘇睜大眼睛,“給生寫的書?”
“我沒寫過書。”
陳嘉遇滿臉神莫測,“倒是有可能留了幾封寫得不錯的,你幫我找找,找到了送你。”
喬落蘇嘟瞪他:“我才不要。”
“逗你的。”
男人怕真不高興了,老實承認,“那會兒收的書都扔了,看都沒看。”
喬落蘇還是嘟著:“真的假的?”
陳嘉遇:“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還有臉說。”
喬落蘇一臉質問,“你之前就認識我爸的事兒為什麼沒告訴我?”
陳嘉遇神淡定地勾了勾:“也沒心要瞞你,反正你遲早要知道,我爸不是都告訴你了?”
喬落蘇點點頭:“嗯。”
“所以別再為我跟你爸鬧了。”
陳嘉遇臉正經了些,輕嘆道,“你爸對我有恩,我卻把他兒給拐了,他心里有疙瘩也正常。
那次的事兒,我真沒放在心上。”
“……也不是因為那次。”
喬落蘇翻了個,著天花板,“我跟我爸關系早就那樣了,這輩子也好不了,我對他就是眼不見心不煩。”
陳嘉遇笑了笑:“好,那不說他了。
今天過得怎麼樣?我爸媽做飯好吃嗎?”
“好吃。”
喬落蘇地回味著,“你也太幸福了吧。”
“其實我也沒經常吃。”
陳嘉遇在夜里一邊往宿舍走,一邊跟說,“爸媽工作忙,能湊在一塊兒吃飯的時間不多,后來等他倆沒那麼忙了,我也去外地上大學了。”
喬落蘇心口微微一震。
他念的是軍校,應該從上大學開始,就很回家了吧?
心里沉甸甸的,卻著他笑:“那以后我替你多吃點吧。”
陳嘉遇聽這話,像是要常來,不也笑彎了眼:“行。”
喬落蘇眨了眨眼:“然后好好搜一搜你房間,我才不信你過去真的沒有黑歷史。”
“搜吧。”
屏幕里是男人滿眼寵溺的目,“我的房間你可以隨便搜。”
喬落蘇笑著把手機轉了個面,對著那些飛機模型:“那邊墻上都是你的寶貝?”
陳嘉遇說:“以前是。”
“現在不是啦?”喬落蘇轉過來著他,“你這人可真善變。”
男人輕勾著,雙眸在夜里格外璀璨:“現在我有你了。”
心跳猛地掉一拍。
陳嘉遇把手機拿起來,屏幕里是他纖薄的,嗓音著麥克風,像耳語綿綿:“你才是
寶貝。”
心口裹著一團燥熱,卻又像春風拂過一般,喬落蘇把忍不住彎起的埋進被窩里:就會說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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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遇回宿舍洗澡時,視頻也沒關,兩人絮絮叨叨地講到睡著。
從這周起,喬落蘇每到周末都會去陳家吃飯,有時候陳母路過學校或他們家,也會順便給捎點吃的。
喬落蘇從每頓飯湊合喂飽自己的狀態,變了被持續投喂的狀態,哪怕陳嘉遇不在,也有人噓寒問暖,照顧。
知道這一切的姚思沁意味深長地對說,還是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托陳嘉遇的福,在失去親生母親的第七年,又有了媽媽。
*
最近市里舉行的英語演講比賽,喬落蘇班上有兩名同學代表學校參加。
高二年級的英語尖子基本都在班上,班級各科績也都名列前茅,現在沒人再質疑的教學和管理能力了。
加上心理咨詢室步正軌,喬落蘇儼然了學校里的知名人,但不再是因為八卦。
雷曉欣英語口語不錯,這次是代表參賽的學生之一。
參賽雖然是老師陪同,但那天周末,很多家長也過來了。
雷曉欣媽媽就坐在顯眼的位置,喬落蘇用眼神打了個招呼,便沒多搭理,專心給學生做參賽前的最后叮囑。
“稿子都背了嗎?一會兒一定要避免頻繁看稿子。”
“千萬別張,注意緒飽滿自然,上臺前深呼吸,像這樣——”
給學生做了個示范,然后攥起拳頭為他們打氣:“加油。”
簽完比賽順序,雷曉欣和那位同學排在后面,說去上個廁所,喬落蘇在后臺等他們。
無意間往觀眾席看了看,雷曉欣媽媽不在原來的位置,心想這什麼人,看兒比賽也坐不住,忽然后有人:“喬老師。”
是雷曉欣媽媽。
喬落蘇愣了一下才轉過:“您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喬老師。”
雷曉欣媽媽連看都沒好意思看,低垂著眸,“我真的很抱歉,這句對不起我早就該說了。”
喬落蘇想起這個人當初在學校門口趾高氣昂的樣子,想起那一掌和那些咄咄人的話,覺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
“是我老公的問題,我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氣撒在你上,對你說那麼難聽的話,還……”人滿臉的愧疚和懊悔都不像是假的,眼睛通紅,落下淚來,“我真的太過分了。”
喬落蘇輕嘆了聲,遞過去一張紙巾。
“謝謝。”
人抖著接過去,“謝謝你,還肯這麼照顧我兒。”
“楊士。”
知道和丈夫在鬧離婚,喬落蘇避過“雷太太”這個稱呼,也許很快也不是了,“我和你過去發生的事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但我首先是曉欣的老師,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再說了,孩子沒有錯。”
人無比愧疚地低下頭:“是。”
“我接你的
道歉,但目前無法原諒你,不過你大可以放心,只要曉欣一天還是我學生,我就會對一視同仁。”
喬落蘇無比平靜地著,“順便我多一句,算是作為你兒的老師給你的忠告。
父母關系和家庭環境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孩子的心理健康,你要和你丈夫吵架,我管不了,但多顧及一下曉欣的吧。
我想無論是你還是你丈夫,都不希曉欣因為你們而出什麼問題。”
amp;hellip;amp;hellip;我知道了,謝謝。
人忙不迭點頭,我會注意的,真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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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欣應該快回來了,別讓看到你這樣。”
喬落蘇又遞給一張紙巾,“去洗把臉吧。”
“……好。”
目送人離開,喬落蘇無聲地嘆了口氣。
雷曉欣媽媽也是個可憐人。
但并不能因為可憐,就不為曾經的行為付出代價。
喬落蘇沒那麼高尚,委屈自己讓別人安心。
這世上誰不是帶著罪和傷疤在往前走呢,沒有人能撇得干干凈凈。
演講比賽的績當場就出來,雷曉欣第二名,另一位同學是優秀獎。
拿完獎照完合照,學生被家長接回去,喬落蘇也準備回家休息。
剛要去電梯間,有人:“喬落蘇?”
回頭一看,是個頭發花白的男人。
這張面容無比悉,可大腦就像被什麼卡住了,死活想不起那個名字。
“是我啊,小喬同學。”
男人一臉慈祥和藹,“汪啟明。”
喬落蘇張了張口,驚喜地出聲來:“汪老師……”
汪啟明笑呵呵地問:“想起來了?”
“我沒忘,哪能忘了您啊。”
喬落蘇激得眼眶發熱,“就是剛剛一下沒想起來該什麼。”
汪啟明笑了笑:“是太久沒見了,快有十年了吧?要不是看這牌子,我都不敢認你。”
說著指了指手里拎著的工作牌,上面寫著名字和學校。
“在七中教書?”
喬落蘇點點頭:“嗯。
您呢?還在這兒嗎?”
“是啊,沒挪過窩。”
汪啟明抬抬手,“去我辦公室坐會兒?”
“好呀。”
嚴格來講,汪啟明不是喬落蘇的老師,當年也是機緣巧合,來這邊參加演講比賽的時候,汪啟明是主辦方派出的評委。
汪啟明覺得是個好苗子,比賽結束后找聊了聊的演講稿,喬落蘇覺得獲益匪淺,后來也經常找他請教。
一來二去,兩人就了。
這里是教育局專門立的一個競賽機構,似乎翻新過裝修,汪啟明的辦公室比十年前亮堂多了。
“去年財政給錢把這棟樓翻修了一下,不過也沒大用,我過完年就退休。”
汪啟明笑了笑,打開文件柜,從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文檔,“這些年在這兒工作,看著一批又一批優秀的孩子都長大人,離開這兒,能像你這樣回家鄉建設的實在太了。
我以為你也會留在大城市,怎麼想起來回襄城?”
喬落蘇俏皮地笑了笑:“不想斗,想擺爛唄。”
汪啟明哼笑了一聲:“看你這工作態度不像擺爛。”
“畢竟是拿了工資的,不好太明顯嘛。”
喬落蘇面不改地開玩笑。
“看看,這是你們那次比賽底稿的復印件。”
汪啟明笑了笑,把文檔遞給,“你那稿子寫的是真好啊,我說投給英語報能賺點兒稿費,結果你這丫頭傻乎乎的,就不干。”
喬落蘇看著自己當年的手稿,笑得合不攏:“就這能賺稿費啊?您給我幾十塊得了。”
汪啟明笑:“你就是不自信。”
“哎呀,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現在說也沒用。”
喬落蘇往后翻了一頁,眼睛一亮,“這是誰的啊?字好好看。”
“在你后邊兒,那肯定是第二名啊,我記得那年好像是三中的一個小伙子,績好的,他們老師跟我夸了一,就我這腦子現在記不好了,好像是姓陳……名字什麼來著?……哎,我還真想不起來了,你看看,應該有落款。”
喬落蘇順著那一行行整齊雋秀的字往下看,這篇末尾并沒有署名。
但在一句翻譯的諺語后面,他用破折號引出了中文原句——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這一行漢字,在腦海里和記憶中的某一段筆跡緩緩重合。
是家屬院那天深夜,伴著窗外蟬鳴聲,他抄了一百遍的務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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