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將軍雖為功臣，難免有擁兵自重之嫌……”

殿逐漸熱鬧起來，從稟告變了爭吵，文武將紛紛下場。薛景寒站在隊首，神沉靜淡然。對面的卞文修挲著左手的玉扳指，雙目微闔，也一副置事外的模樣。

眼瞅著幾個暴脾氣就要手，突然有人從隊列末端竄出來，涕泗流五投地，高聲悲呼道：“陛下，微臣想求個公道啊！”

薛景寒掀起眼皮，看向殿中跪伏的中年男子。

中尚署令，杜安春。

“吾兒杜衡，雖職低微，承蒙天恩，協助微臣采辦皇室貢品。哪曉得穆將軍之子穆念青強搶貢品玉，告至掖庭署無果，吾兒再次遭到穆念青毆打，重傷右眼近盲！”

吵鬧的大殿倏然安靜下來，原本站著巍然不的穆連城，下意識向前半步，渾陡生肅殺之意。

“你說念青？”

杜安春往旁邊了，掩面繼續號哭：“吾兒只想討回天家貢，哪知穆念青自恃份，不但在掖庭署囂張無狀，還私下報復吾兒……可憐他年紀輕輕，初涉仕途尚未娶妻，竟然廢了一只眼……”

穆連城冷冷盯著他，緩慢說道：“念青雖然莽撞，但不會犯下如此行徑。”

“大庭廣眾之下，穆念青手拖行杜衡，掖庭署門吏和外頭的百姓都親眼看到了！”杜安春睜著布滿的眼睛，滿臉痛楚地控訴道，“穆大將軍，我知你護子心切，可杜衡也是我脈相連的骨！”

座之上的沈舒前傾，指尖輕叩扶手。杜安春不敢再說話，重新埋下頭去，無聲地噎著。

沈舒環顧群臣，沉聲發問：“府監何在？”

黃喻庭手一抖，差點兒薅掉幾胡須。他連忙出列，挑揀著話語把當日審案的況陳述一遍。

沈舒面逐漸沉，最后怒極反笑：“哦？所以說，他穆家的子孫搶了烏山玉，掖庭眾和廷尉都在場，竟然還把人放走了？”

底下一片靜默。

卞文修突兀出聲：“既然薛相當時也在，不如說說放人的理由？”

薛景寒神依舊淺淡，語氣平靜地解釋道：“我只是隨同黃大人前去，與審案并無關系，不宜手。杜家二郎證據不足，案件一時審理不清，我已先行離去，不知后續。”

卞文修不依不饒：“是麼？薛相帶走從犯蘇戚，難道不算干涉本案？”

“太尉慎言。”薛景寒眸漸冷，話音泛著涼意。“此事蘇戚純屬被牽連，稱不上從犯二字。當日蘇戚離家，太仆尋子心切，我見著了人，自當訓誡蘇戚速速歸家，何錯之有？”

是啊，沒啥病。群臣心想，就算穆念青搶玉，也并非蘇戚指使。蘇宏州為這兒子碎了心，好不容易得盞花燈都高興得不像樣，誰忍心讓他著急上火啊？

再說了，既然玉下落不明，要搜查蘇府也得等搜捕令，把蘇戚拘著沒意思。

然而黃喻庭敘述案非常賊，略去了薛景寒制止搜的細節。眾人都以為案審現場沒玉，卞文修又無法出言駁斥。

畢竟太尉與掖庭署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如果駁斥薛景寒，只能證明他事先知曉案，且與掖庭署暗中勾連。

卞文修表緩和幾許，仿佛認同了薛景寒的說辭，轉而朝蘇宏州致歉：“如此，是我失言了。太仆莫要見怪。”

蘇宏州緒大起大落，現在特別不想理他。

被這麼一鬧，座上的帝王心暫緩。他一向與蘇宏州親近，此時不由發笑，出言安氣鼓鼓的太仆：“蘇家郎嘛，朕也有耳聞。改日帶進宮來，讓朕說道說道，為宏州解憂。”

蘇宏州連忙拜謝圣恩。

“蘇家郎不懂事，這些年也沒仗著宏州的面子瞎胡鬧。”沈舒話鋒一轉，對著穆連城嚴詞厲，“可穆念青是你大將軍的兒子！搶烏山貢品在先，傷人在后，無視我大衍律法。穆連城，你教得好啊！”

穆連城握雙拳，狠狠跪在地上，悶聲說道：“微臣知罪！犬子頑劣，實屬家門不幸，任憑陛下責罰！”

“哦？”

沈舒盯著穆連城，緩緩冷笑。“強搶宮宴貢品，重傷朝廷命，此事……在你眼中，只是‘犬子頑劣家門不幸’？”

許多人心里咯噔一聲。

穆念青罪名未定，皇帝說的話，未免太重。

“好啊，好啊……”沈舒嘆息著，抓起手邊黃銅擺件，擲向穆連城的臉。穆連城不躲不避，是挨了一記，額角頓時鮮肆流。

“不愧為大將軍，先帝賜你兵符，百姓視你為天神，衍西軍日日催促朕放你回關。莫說搶件玉，改天穆大將軍心好，是不是也要搶朕的位置坐坐？”

話音剛落，滿朝文武惶然下跪。

穆連城重重磕頭幾下，脖頸綻開條條青筋：“臣不敢。”

沈舒疲倦地揮了揮手，繼續說：“掖庭署辦案不力，府監自行整治。廷尉無作為，責秦柏舟職之罪，此案予廷尉嚴查，戴罪立功。眾卿以為如何？”

朝臣們連聲應諾。心知廷尉純屬被遷怒，但沒人敢提出異議。

而且，廷尉署啊……

案子撥到那地方，恐怕穆家要折進去半條命數。

皇帝這次，真正要對穆連城下手了。

“朕累了。”沈舒眉心，“勞煩丞相監察此案，為朕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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