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搖頭：“不，其實長生之道，早就在你的面前了。王朝更迭，亙古不變；華夏炎黃，萬歲千年。”不論你如何掙扎，一家一姓的天下，終會覆滅。那麼，為何不將自己融到華夏發展之中，何必非要分個水上水下呢？

朱厚照定定地看向，眼中盛滿誠摯：“我會繼續陪著你，我們會一起彪炳史冊，萬古流芳。”

半輩子的就這麼過去了，李越終于肯將的心完完整整地給他。只要他答應，他們便又能重歸琴瑟和鳴。可他，卻不想要了。他將手慢慢了回來：“要是我說愿意，你會信嗎？”

月池一愣，自嘲一笑，朱厚照也笑道：“你不會信。你有你的執著，我也有我的堅持。”

他隨即起，頭也不回地離開。

月池著他的背影，笑道：“你是要我嗎？”

朱厚照沒有回答。月池了個懶腰，又一次鉆進被子里，很快就睡著了。自宮以后，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輕松閑適。每天睡到自然醒，飽飽地吃一頓早飯，接著就開始打拳看書；下午小憩片刻，又繼續在園子里遛彎；晚上再看一會兒書，喝上一杯小酒，就繼續睡覺。因著休息得太好，的兩頰都日益潤。可惜，這樣的好日子，卻被突如其來的鐘聲打碎。

鐘聲如雷鳴，響徹整個京都。月池的作一頓，細數著鐘聲，徐徐道：“原來是太后賓天了。”

仁壽宮中，張太后靜靜躺在那里，的鬢發梳得一不，頭頂的九龍四冠耀奪目。的臉上涂上了一層厚厚的，還抹上了胭脂，這讓看起來面紅潤，就像睡著了一般。只有及的時，才能到居住在軀殼里的魂靈早已逝去，只留下這麻木死寂的皮囊。

朱厚照就這般跪坐在母親旁，他沒有掉一滴眼淚，這與孝宗皇帝逝去后的撕心裂肺形了鮮明對比。宦和宮人們腹誹，果然是母子淡薄，連眼淚都吝惜。皇爺平靜地甚至有些冷漠，他主持完張太后的葬禮，目不轉睛地看著皇太后的梓宮沉地底，和先帝的靈柩合葬。

接著，他就回到仁壽宮中，破天荒地召來了楊玉。楊玉是丈二和尚不著頭腦，他戰戰兢兢地跪下，恭請圣安。朱厚照卻問道：“楊阿保還好嗎？”

楊玉打了個寒，他渾發抖，不敢作聲。朱厚照卻又問了一遍。楊玉終于哽咽道：“爺，您莫不是傷心糊涂了，姨母，早就故去了啊。”

朱厚照一愣，他晃晃悠悠地起，失笑：“對，是朕糊涂了。們都走了，都走了……”

他巍巍地從金座上走下來，卻在半路就暈厥過去，晚上就發起了高熱。月池趕到時，他已是人事不省。年邁的葛林早已逝去，這些老臣如干枯的老樹，風雷一至，就頹然倒下。新任的院正連藥都灌不進去，所有人都心急如焚。這時，劉瑾出面，親至訶園接來李越，又有誰敢阻攔呢？

月池一面替朱厚照拭汗，一面道：“可知太后臨終前，與皇爺說了些什麼？”

張太后邊的老嬤嬤秋華戰戰兢兢：“奴婢等不敢近前，僅聞老娘娘泣聲不止，仿佛提及‘對不住’之語。待奴婢等進去時，娘娘已抱著皇爺去了……”

月池頃刻了然，看向朱厚照。真可憐啊，如若母親仍然記著娘家不松手，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怨恨母親到底。可是母親到臨終前，卻偏偏醒悟了。看著這個一直被忽視、索取的兒子，愧疚疼齊齊涌上心頭。們在最后一面時會說什麼呢？

張太后不會再念及那兩個貪得無厭的兄弟，會兒子瘦削的臉頰，關心他的起居、飲食、心，就像他還是孩子時一樣。

或許神智都陷恍惚：“聽你父皇說，你又把書背完啦！真聰明，真不愧是我的孩兒，們有那麼多孩子頂什麼用，不及我這一個兒子，能干勇敢還康健。快把餅端上來，是不是了。”

一面看著兒子吃餅，一面又想起丈夫。那是肯為空置后宮的男人，肯為親嘗湯藥的男人，怎麼會忘呢。于是問朱厚照：“你父皇去哪兒了，還在忙政事嗎？”

朱厚照還能說什麼，他只會應下來：“是啊，他待會兒就來看您了。”

張太后兩眼無神：“好，那我等著他。”

“皇上還沒來嗎？”

“父皇已經起駕了，馬上就到了。”

“你父皇是不是快到了，快遣人去看看。”

“孩兒已經人去了。”

“我聽到你父皇的腳步聲了，一定是他來了，快、快！快把明前茶泡來，準備好熱巾，還有我新做的裳，都拿出來。”張太后指著空的大殿，欣喜萬分，“您總算是到了，我和兒子都等急了。”

朱厚照轉過去，夜風悄然而過，他什麼都看不見。就在此刻，張太后卻起抱住他：“我的照兒，我的兒子，是娘對不住你，是娘對不住你，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朱厚照僵住了，母子決裂多年，他避居訶園不見，何嘗有過這樣親近的時候。可待他想回安母親時，卻發現早已溘然長逝了。就保持這樣摟著他的姿勢，沉了永恒的長眠。即便在死前，他們還在錯過。這讓朱厚照，怎麼能釋然？心力瘁加上喪母之痛，還能完葬禮，都已經是奇跡了。

月池著他的臉頰，道：“把藥端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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