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繼續補刀：“而李越建功立業之際，就是你因職怠慢而領罪之時。”順便給李越騰一騰位置，讓他能夠繼續上升。

這一點張歧當然能夠想到，否則他何至于嚇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一把抓住李東的手懇求道：“元輔，懇請元輔念在下于其他事還算勤勉，再給下一次機會吧。下必定痛改前非，再不敢懈怠。”

他苦苦哀求，李東沉片刻道：“你若真有心悔過，要救你也不難。”

張歧原本已然心灰意冷，冷不防卻天降甘霖，當即喜不自勝，再三賭咒發誓。

李東道：“罷了，虛言莫說，你首要要做得，便是主上奏，請萬歲破格允李越進都察院。”

張歧的臉上一陣空白：“主？這是讓我向圣上表明忠心，可李越進來之后，下又當……”

李東長須微道：“你自當協助他，完萬歲的諭旨。”

張歧霍然開朗，胳膊是擰不過大的，與其與萬歲，不如立刻選好戰隊，表示自己要幫忙的好意。李越初都察院，不可能一步登天，若有上照拂，豈不是事半功倍。再加上，元輔在一旁使力，他至不至于被革職查辦了。

張歧面上漸漸浮現笑意，對著閣三公再三致謝。待他走后，劉健方看向李東。他皺眉道：“元輔，你真想讓李越都察院？”

李東微微頜首，他早已是兩鬢霜白，可一雙眼睛仍如朗星一般，閃閃發亮：“雖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可在場中，扯后的又豈在數。希賢莫不是忘了弘治十二年的舊事了嗎？”

劉健面皮一，他怎會忘記，那一年，一個江瑢的監生，竟然彈劾他和李東，說他們二人杜絕言路，嫉賢妒能，請求孝宗皇帝罷黜他們二人的職。幸好孝宗明察秋毫，非但不怪罪他們二人，反而將江瑢下獄。歷來為政者，先把好言路并非沒有道理，若不將言一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任由這群瘋狗咬人，那到頭來只會一事無，說不定還會帶累自己。

劉健道：“我明白元輔之意，可我們可以用自己的門生故吏，讓他們去擔任科道，不是更名正言順嗎？”

李東搖搖頭：“萬歲不會放心的。”

劉健一愣，謝遷附和道：“萬歲既然有心大展宏圖，必不愿讓人指手畫腳。而李越都察院，進可攻，退可守。若進，便將一眾貪污無能之輩全部革除，若退，至可把持言路，免除后顧之憂。”

劉健仍沒完全服膺：“可若任由他把持言路，圣上行止若有失……”

他忽而明白過來：“李越是正直之輩，文人心，他到底和咱們是一樣的。”

李東點頭稱是：“幸而，萬歲還愿意聽他的話。”

劉健這下也萬分贊同李越都察院了，可他唯一憂心的是，要找個什麼理由來堵住悠悠眾口呢？

謝遷失笑：“你真該看看他的卷子，你若瞧了，必不會再平生煩惱了。”

劉健濃眉微：“怎麼，他答得甚好嗎？”

謝遷笑而不言。

閱卷只有兩三日的時間，到了第三日，早朝過后，朱厚照便再次擺駕文華殿。幾位讀卷早早就攜帶答卷候在文華門外，待朱厚照升座之后，他們就跪在前開始朗讀貢士們的答卷。每讀罷一卷，就由司禮監蕭公公接過卷子，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案前。朱厚照要把所有的答卷都聽完，然后再筆欽點出一、二、三名。

這對皇帝的智力和耐心都是極大的挑戰。自明朝開國以來，基本沒有一個皇帝是從頭聽到尾的。這也導致，狀元的選取相當程度上都由運氣左右。就譬如永樂年間，原本的狀元名孫曰恭，可永樂皇帝一時眼花，竟然將“曰恭”二字看了一個“暴”字。他當即覺這名字不好，心生不滿，恰好看到了第二名榜眼名邢寬，于是慨道：“孫暴不如邢寬。”竟將邢寬擢升為狀元。

永樂皇帝是看名字，他的侄兒建文帝就是看臉了。建文元年有個名王艮的人，是江西鄉試第一，殿試表現也最好，可就因為長得丑，就被建文帝罷了狀元之位。

天知道，到正德天子時，他又會以怎樣的標準來選取鼎甲。是以，謝遷雖覺得自己的兒子名字不錯，長得也好，到底還是不免憂心忡忡。

他在文華殿外等候良久，終于得到消息。謝丕被點為探花，顧鼎臣為榜眼，狀元則是董玘。謝遷長舒一口氣，探花也好，只要在鼎甲之列，也是頗佳了。他隨即又探問李越的名字，得知他被擢為二甲第一。這倒在謝遷預料之中，他與李東對視一眼，彼此甚至在嘆朱厚照知道分寸。

喜報傳到李家時，月池仍尚未痊愈，正仰頭喝著苦藥。高中的喜悅也不足以讓完全安心，因為接下來就是傳臚大典了。想也知道，必定累得夠嗆。嘆息道，真沒想到，這當文，也是個力氣活。

第107章 獨有凰池上客

看來，皇帝對權力的占有，比他所想象得還要高得多。

貞筠的喜悅就如同灰燼中的火苗， 剛剛升起一點熱度，即刻又被湮滅。李越是個人，而且還是個正在病中的人， 高不高中的， 對們又有什麼用？又不是真一心想做個夫人。時春更是茫然，對李越的十分復雜， 一方面他救了的命，又是那麼的……貌若潘安，溫文爾雅。另一方面，他卻是敲骨吸髓的老爺中的一員，還是吸得最多的那批。既無法拉下臉來學著正房太太方氏一般， 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可若讓對他視若無睹， 毫不關心，亦是萬萬做不到。這樣的矛盾心理下，甚至更寧愿李越只是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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