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孔暉此時還不覺有甚，他見張九敘一臉好奇， 便微笑點頭， 順便解釋了一句：“以前機緣巧合間， 我們見過一次。”

他這一承認，客棧里就如沸油中倒進涼水一般。在短暫的激之后，讀書人到底要臉，大家很快就調整好了面部緒，再三邀請穆孔暉坐下細談。穆孔暉此時就有些不悅了，可在座許多都是貢士，日后都要同殿為臣，他也不想犯了眾怒，只得坐下來，將他和月池的見面過程簡單說了一遍。

其中一個名翟鑾的貢士聽了這了了幾句，不由皺眉道：“就這麼簡單？”

他是順天府本地人，一開口就是京片子，又清又亮，一時屋雀無聲，眾人的目灼灼，似糨糊似得黏在穆孔暉的臉上。穆孔暉臉上發燙，他此刻已然忍無可忍：“這位兄臺，究竟是何意？”

另一人見狀趕忙來打圓場，只見他紅束發，面如傅，一開口也帶著南方人特有的綿語調：“穆兄且息怒。在下顧鼎臣，李相公之名，天下皆知，我等也是心生仰慕，一直想要結，卻苦無門路。驟然得知穆兄有此終南捷徑，所以才急切了些。不知穆兄可否為我等引薦一二。”

誰知這話一說，穆孔暉卻更加不耐，他邦邦道：“我和李相公不過萍水相逢，恕難從命。”

說著，他起就要走，卻又被人攔住。此人名喚胡鐸，是浙江余姚人。他約莫三十多歲，雖比穆孔暉這個山東大漢要矮，可氣勢卻要盛上許多。他皮笑不笑道：“穆兄何必如此小氣，我們只是托你引薦而已，又不是讓你去殺人放火。”

穆孔暉氣得發抖：“君子之淡如水，小人之甘若醴。我與李兄是君子之，彼此之間只談學問，不談蠅營狗茍！”

這相當于是當面唾罵，在場的人都覺臉面掛不住了。張九敘也推推穆孔暉道：“人家也只是好奇，你何必說得如此難聽。說是淡如水，你懷里揣得又是什麼？”

穆孔暉濃眉皺，他當即打開木盒，將墨錠展示給眾人：“不過是一塊墨。是李兄因皇上召見，無暇留我用飯，贈我的伴手而已。”

眾人一見是塊墨，都一時訕訕，有的人甚至還在心里嘀咕，還以為是什麼寶貝，結果就是這。只有顧鼎臣驚喜道：“這可不是簡單的墨錠！”

顧鼎臣雖是商戶出，卻因極善書法，又遍訪名師，因而見多識廣，他道，“如某沒有猜錯，這是羅小華的作品。”羅小華是制墨大家，用桐煙制墨，所出墨錠品質極佳，為讀書人所重。

穆孔暉一愣，他一時有些無措：“這很貴重嗎？”

顧鼎臣失笑，他又細細看了看：“堅如石，紋如犀，黑如漆。此等珍品，想必是廷所出，價逾拱璧，一兩便值馬蹄銀一斤。”

在場人聞言倒吸一口涼氣。穆孔暉本人也是愣住了，他真以為只是一塊墨而已，沒想到居然是宮廷所出的寶貝……就在這些人打算再和穆孔暉聊聊時，另一桌卻有人看不下去了。此人頭戴方巾，穿玉繭綢直裰，姿干瑰瑋，相貌堂堂。他道：“你們未免也太過了。日后同為圣上辦事，何愁沒有好的機會，何必在此對穆兄催。”

他旁另一人則挑挑眉，他一寶藍的杭綢直裰，白凈面皮，雍容爾雅，一雙眼睛卻是亮，傲氣外：“好似一群蒼蠅，只管嗡嗡。”

當即有人拍案而起：“你們又是何人，如此出言不遜！”

此人剛剛出言呵斥，就被旁的人按下：“你瘋了，剛剛開口的那個是徐縉，是吏部左侍郎王鏊的婿，后一個開口的更不得了，他謝丕，是閣老謝遷的公子！”

這下那人一時臉慘白，只得訕訕坐下。這一場鬧劇，這才消弭于無形。而穆孔暉也上前去向他們致謝。

三人談笑風生，孰不知這一切都被東廠的番子看在眼底，將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記錄了下來。

朱厚照這個節骨眼召月池進宮，當然不是只為了共晚飯。他一面撕著鹵煮鵪鶉，一面囑咐月池：“這段時間，你多多與這群貢士打道，度其才學品行，再轉報于朕。”

月池正小口小口喝著八寶攢湯，聞言一哂：“您倒是和臣想到一去了。臣本說是事后打聽，這樣看來，倒不如您直接派東廠的人去，更為便宜。”

朱厚照挑挑眉，一問之下，才知拿墨錠去試人品的事。饒是他決心要冷待月池幾日，此刻也掌不住了。他大笑道：“哈哈哈，那個窮酸秀才，一定后悔，為何要和你打招呼！”

月池道：“此番的確對不住穆兄，日后定當好好補償。”

朱厚照聽出了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想為穆孔暉討賞，最好把名次提上一提。朱厚照擺擺手道：“旁的金銀也就算了，只是這次科舉，意味非凡，不可輕忽。”

月池心下訝異，按的猜想，朱厚照是要建立自己在文中勢力，那些老的他輕易忽悠不得，這群小的稍稍加恩，換他們的死心塌地還是比較容易的。現下看來，朱厚照的重視程度比想象的更高。

試探地開口道：“京察是不是快了？”

朱厚照一愣，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你倒真像是朕肚子里的蛔蟲一樣。”居然只憑他一句話，就猜出了他是要提前京察，進行文大換的意圖。

月池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是常理。只是，這群新人，還得多加錘煉，方得擔大任。”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