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喜呵呵一笑：“那老哥哥我可就等著了。”

話音剛落，小矮就殺了一個回馬槍，只見它猛然回頭，豎起脖頸，對著大公的下腹就是狠狠一下。大公吃痛，尖一聲，怒火更熾，就似一道閃電似得沖上來。小矮卻又再次躲開，不知何時到了大公后，又給了它一下，這次啄得卻是它的腳。大公吃了這一下，從空中跌落，連奔跑都有些跛了。這下，小矮才徹底發起如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與它當面，一時羽飛，鳴陣陣。

這些圍觀的眾人都咂出味來，黑雖小，卻腦子靈敏，居然懂得先激怒紅，再暗中襲的手法。錢喜也是一驚，笑道：“還真是老哥哥看走了眼了。看來，這新疆的的，真有兩下子。改明兒，咱也去弄幾只回來耍。”

幾千金的，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周圍之人也是一派司空見慣尋常事的模樣。朱厚照已然無心在看下去。月池眼見他拳頭攥，像是頃刻就要發作，忙使勁將他拖出來。

在他們的背后，是山呼海嘯般的歡悅聲。月池回頭，原來是那只大紅已然落敗了。太子就同這只大紅一般，一直以為是勝券在握，誰知卻是……他不是不知道太監貪污，但知道與親眼目睹到底存在差別，一直以為是自己在逗狗，最后發現是自個兒在被狗耍的滋味也并不好。月池早已打好了腹稿，如何攔住他的赫然而怒，然后將這氣引到別的地方。可大大出乎意料的是，朱厚照在更過后，面上就是一派和煦了，甚至還要了兩碗面吃。

的羊燉得一片，用牙齒輕輕就能撕下來，醬厚重，濃香撲鼻，面條是手搟面，爽勁道，一口就不由自主往下溜。太子要面吃，尚膳監總不能只給他上碗面來，還搭配了幾樣鹵味和爽口的文思豆腐。朱厚照全部都吃了，大大超過了他平日的食量。谷大用看得頭皮發麻，可對著朱厚照的笑臉，他反而比平日更覺害怕，一時兩戰戰，更別提開口相勸了。其他人更是如此，大家都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裝聾作啞，不敢作聲。

在太子就要再菜時，月池按住了他的手。朱厚照看著也不做聲，燭火如霞，在他面上鍍上了一層暖，卻沒給他的眼睛增添一暖意。谷大用此刻已然撲通一聲跪下告罪。饒是心志堅毅如月池，也不由虛了片刻，可明白，若此刻也退了，那麼一輩子都只能做奴才了。以格外強勢的姿態拉起了他，還催人去煮山楂麥芽茶來。事實證明，賭對了，朱厚照并沒有生氣。

他甚至比想象得更沉得住氣。月池并沒有率先開口的打算，能十年磨一劍逃出龍店，還在乎等候片刻嗎？因著看斗之事，宮門早已下鑰了，只能睡在南三所，與張奕進行久違的促膝談心。談到半路，朱厚照就來了。張奕看著門口一列宮燈驚得合不攏。月池則微微挑眉，雖先前長進了些，但到底差一點兒。謀定而后，知止而有得。思之不深，謀之不實。可是苦思數日，方斟酌著采取行，而他連一晚上都忍不了。天之驕子與江南庶民的差距，就在這里了。

朱厚照一進門，就把張奕趕了出去。月池瞧他，連冠都未帶，只著大紅妝花銀鼠皮里的常服就來了。兩人坐上炕，朱厚照就問：“你說當怎麼辦？”

月池道：“殺不盡。去了鬼祟，一樣有北山道者。”

朱厚照抬眼，咬牙道：“那照你這個說法，孤的庫就只能夜夜被迷了？！”

月池：“……噗。”這個說法還蠻新奇的呢。

第92章 地爐火暖燈花喜

難道還有比權力，比樂更能吸引他的東西，這不可能！

殿中三十六盞金鑲寶石燭臺齊齊點亮， 照耀得徹夜通明。朱厚照看著月池，燭映照在的面上，雙眼澄明似水。他知道一定已然想好了對策， 否則決不敢貿然將一切丑陋都揭在他眼前。他很是好奇， 李越會怎麼辦，他究竟是想出了怎樣的絕妙好策， 才敢將整頓宮作為展現他政治才華的第一步。

他的父皇并非對宦貪污視而不見。在祖父憲宗皇帝時，太監梁芳和韋興膽大妄為，竟然將庫中歷代所儲的七窖黃金全部用，饒是憲宗爺素來弱，此刻也不由大發雷霆說：“糜費帑藏， 實由汝二人。”韋興不敢做聲，梁芳卻開口詭辯， 憲宗爺道：“朕暫且饒過你，后人自會同你計較。”這個后人，自然是他的父親弘治皇帝。不出祖父所料，父皇登基之后，即刻罷免了一群貪污的太監，并且嚴加申斥，此后在外朝文的建議下， 亦整頓過廷。可事實證明，他們都失敗了。

李越， 一個未及弱冠的年，不可能比外朝的相公們更加高明，這興許只是初生牛犢不怕。可聽聽對他來說并無壞， 怒火、憂慮在黑夜中同蟲蟻一般噬咬著他的心， 他上一次有這種類似的緒， 還是三年前挨了母后一掌時，可這次的緒發，明顯比那次更加猛烈，因為他再也不能依偎在父親懷里，聽父親的安了。他需要一個人同他說說話，至于說得是什麼，對他來說并不重要，因為做決定的永遠是他。

他聽著李越如是說道：“善變的人不能作為國家的基石，只有穩定的制度，才能支撐這一切。制度安排既是導致一國興旺的源，也是導致一國衰退的源。”

月池眼見朱厚照出一個輕蔑的笑容：“這就是你的建議？自洪武爺時，宮中的典制就已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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