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外臣都離開后，立在簾后的張皇后方緩緩出來，聲喚了一句：“陛下。”

弘治帝一見的面，就道：“方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張皇后點點頭，坐到弘治帝旁，期期艾艾道：“陛下，鶴齡和延齡，他們……臣妾會好生申斥他們的……”

弘治帝沉默良久，方道：“這次就罷了，如再有下次，朕定然削爵查辦。”

他對著妻子陡然慘白的臉，仍然堅定道：“照兒心懷大志，朕絕不允許他的母族為他中興之治的絆腳石。”

脈相連的親人被稱為絆腳石，張皇后聽此錐心之言，哪里忍得住：“周氏家族還不是一樣，還有宗室，您憑什麼只盯著我們張家不放呢！”

弘治帝淡淡道：“不是朕，而是照兒。如果日后他們再胡作非為，照兒絕不會手。而你保住家族最好的辦法，就是嚴加管束，不要讓他們自尋死路。”

張皇后不敢置信地看著弘治帝，眼淚簌簌落下：“他們是我的親人，再怎麼不爭氣，也是我的親人。你是我的丈夫，照兒是我的兒子，你們怎能這樣待我的家族！”

弘治帝嘆息著抬起手，一邊替拭淚，一邊道：“朕是皇帝，照兒也會是皇帝。張氏一族是我們的親戚，可天下萬姓亦是我們的子民。你也一樣，你先是大明的國母，而后才是張家的兒。”

張皇后咬住下：“如果我做不到呢？陛下要廢了我嗎？”

弘治帝深吸一口氣：“朕不會。朕不能讓照兒為世人所非議，所以無論如何，你的地位不會搖。但如果你仍然一意孤行，朕會拒絕與你合葬。如果你試圖依仗母親的權威轄制我們的兒子，那麼來生，朕也不想再見到你。”

張皇后霍然起，的子搖搖墜，弘治帝眼中劃過一痛，可他不得不這麼做，他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他不能讓三年前的事在他死后重演。

剛剛來到乾清宮門口的朱厚照就見到母親掩面快步離開，他不由皺眉，忙進了乾清宮中。又經過一陣撕心裂肺咳嗽后的弘治帝，疲憊地躺在榻上，一聽到朱厚照來，忙召蕭敬道：“快取胭脂來！”

蕭敬忍下眼中的酸楚，忙為弘治帝如死灰般面頰上增添幾分。弘治帝在看到自己英姿發的孩子后，立刻就出笑意。他對朱厚照招招手：“坐到父皇邊來，折子看得怎麼樣了？”

朱厚照皺皺鼻子道：“還好。父皇，你和母后怎麼了？是不是您的子……”

弘治帝笑道：“是你母后非要讓父皇歇著，可是你瞧，父皇的臉不是已然好轉許多了嗎？人家，就是啰嗦，朕不過不聽的，就生氣。可惜父皇的子還沒好全，也不能追上去。照兒待會兒替父皇去向你母親賠個不是吧。”

朱厚照的眼睛定定地在弘治帝面上環顧了一周，他垂下眼簾，乖巧地應道：“兒臣知道了。”

弘治帝他的頭：“這才乖。對了，朕正有一樁事要與你商議。”

說著，他就將劉大夏關于撤回鎮守太監及監軍說于了朱厚照，誰知朱厚照聽罷之后斷然否決，他哼道：“他們日只會說宦壞事，孰不知，壞事的文更多。依兒臣看，與其撤回鎮守太監，不如裁汰冗員。”

第72章 鐵石心腸頓生憂

我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弘治帝一怔：“你是說傳奉？”傳奉是不經過吏部考核、遴選和廷推由皇帝直接授予職的吏， 多是出自于皇帝的獎賞，能做這種的人可以是僧道，也可是工匠、畫師。文臣們對這些不經科考， 就能和他們同殿為臣的吏十分鄙視， 多次上奏要全部裁汰他們。

朱厚照定了定神，道：“是要裁， 但是不能全裁，去取，留下技藝高超之輩，工匠、畫師有時也能頂大用，難不只有那些酸儒才是國之棟梁嗎？兒臣說得更多的是文中的冗員。”

弘治帝皺眉搖頭：“安能無故裁人。”

朱厚照道：“可以提前京察。”京察是明時吏部考核京的制度。洪武年間是三年一考， 后來就變了十年一考。

朱厚照道：“一些吏或是尸位素餐，或是貪贓枉法， 這等人即便立誅都嫌晚，怎能熬上十年。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職務，就不當設立。依兒臣看，應當削去一半才好。”

弘治帝聞言嘆道：“你能看到這點，父皇很欣。但你想得太簡單了。你可知，天下臣民因何服膺員的管束？”

朱厚照不假思索道：“因為畏懼威？”

弘治帝笑道：“這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 他們自覺自己或自己的子孫也有為做宰的一日。他們之所以俯首帖耳，是因現下的生活還有一個盼頭， 只要他們按照我們所劃出的道路行走，遲早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可你打算將位削去一半，那剩下的刻苦讀書的一半， 他們又該何去何從？他們會不會因此心生不忿， 甚至犯上作？”

朱厚照的眉頭漸漸皺起：“就不能讓他們去做點別的嗎？”

弘治帝失笑：“萬般皆下品， 惟有讀書高，他們還能做什麼？”

朱厚照嘟囔道：“兒臣并不覺得經商、做工就低人一等。”

弘治帝正道：“這樣的想法萬萬不可有。商人四流竄，如何對其征收賦稅和征派，如果大批商人在各地流，我們又當如何管轄。再者說了，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富商巨賈如大量存在不僅會在平民心中種下不安定的種子，更是會威脅我們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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