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四座皆驚，謝遷不由道：“您怎的突然做此決定？”

徐溥道：“哪里是突然，老夫早有歸田之意，數月前就想請辭，只是那時圣上執意斬殺李大雄，負圖因此致仕，六部尚書更替，朝政正值不穩之時，老夫自覺為元輔，豈能在此時離開，故而勉力強撐罷了。現下卻是再也撐不住了……”

王鏊如鯁在，他想說，現下朝中也是暗洶涌，離不開您的輔弼，可看徐溥如風中殘燭的模樣，他也將話咽了下去，只聽徐溥又道：“只是，在離開之前，老夫必有一言相勸。”

眾人皆說：“洗耳恭聽。”

徐溥面一沉，重聲道：“叔厚、濟之與希賢這三日所為，實是太過，有違臣節。”

被點名的梁儲、王鏊與劉健皆是一驚，梁儲道：“您所指的莫不是責罰李越與張奕之事？”

徐溥道：“正是。”

劉健的子既剛且直，他道：“元輔恕罪，下實在不知，師教徒，有何不對？”

徐溥道：“你若真是盡心管教，老夫怎會有半個不字。只是，這三日來，你又教了多圣人之言？無非是因對圣上、太子不滿，故而拿兩個孩子做筏子。”

劉健的臉一時漲得通紅，王鏊道：“元輔容稟，皇上、太子無故出此命，必有緣由。若不是李越巧言令，張家以帶攀附，怎會如此？這二人委實算不上無辜。”

梁儲接口道：“尤其是李越。下罰他，也是因他學問太差。”

徐溥道：“那你們可料錯了。李越未必想宮來，你們的無端指責。”

李東點點頭，又將蕭敬所言李越勇救無辜弱，弘治帝的真實打算說了一遍，聽得眾人目瞪口呆。

梁儲不解道：“可是，為何此人還留在宮中？”

徐溥道：“這是太子之意，陛下言說，太子認為因份之故，接近他的人都別有所圖，唯有此人堪稱正直，雖然學問差些，但勝在人品，難得投緣。太子還允諾，必會痛改前非，從此勤學好問。我等費心選伴讀，不就是為了讓這位活祖宗步上正道嗎，這本是一件大好事，只可惜……”

王鏊明白徐溥的未盡之意，他慚愧道：“因為我等太過莽撞，以致局面無法收拾。”

劉健道：“既如此，圣上為何不直言，反而頒發中旨。不經臺鸞閣，何名為敕？”

李東道：“想是怕群臣反對，不可收拾。未曾想到，這樣一來，一樣會引起大家的不滿。此事元輔亦勸誡過圣上，圣上也欣然納諫。現下，就是該討論如何收場的問題了。某雖也不贊同這二人宮，但事已至此，總不能讓朝野外繼續看天家的笑話。主憂臣憂，主辱臣死。”

這一番話更是說得三人心如油煎，王鏊道：“下愚鈍，不知元輔有何妙計？”

徐溥道：“你們三人先上奏謝罪。三月之后，剛好是神試舉辦之時，那時就讓這二人與各地神一道在奉天殿中當著文武百的面應試。若證實其才學不錯，此事不就就此揭過了嗎？”

劉健瞪大雙眼：“張奕也就罷了，可是李越，下恐三月時間尚短，懇請元輔再寬限些日子……”

徐溥道：“不可，你們皆是飽學之士，多加用心也就是了。”

三人理虧在先，只得應下。徐溥說了下屬，便來勸罷課的太子爺了。

第41章 言談之間定凌煙

孤只有一條，劉健等三人，不得閣。

朱厚照倚靠在紫檀嵌玉寶座上， 疑道：“您的意思是，讓他們二人去參加神試？”

這是從太子爺的曾祖父英宗皇帝時延續下來的良好傳統，由各省主事員推薦本地聰明穎悟的神， 由皇帝親自主考， 其中優者可進翰林院或順天府學讀書，次一等的也能進家鄉的府學繼續深造， 當年的程敏政與坐在此地的李東無一不是因此進仕途。這倒是個天大的好機會，可那兩個蠢貨能否把握住，就是個問題了。萬一在文武百面前公然出丑，那不是弄巧拙？

徐溥雖然眼疾很重，但心里卻如明鏡一般， 見皇太子久久不語，便知他顧慮為何， 他緩緩開口道：“殿下放心，臣已囑托劉健等人，他們必會費心教導，務必不失朝廷的面。”

朱厚照一聽劉健的名字就重哼一聲：“他們如今倒是想起朝廷的面了？”

徐溥道：“殿下恕罪，他們只是一心為國，故而失了些分寸，現下已然知錯了， 明日便會上表請罪。”

一句請罪就以為能將冒犯天威的死罪抵消了嗎？朱厚照面如寒霜，只是并未當做徐溥的面直說。李東年紀雖大， 但尚心明眼亮，在一旁看得真真的，當下心中膽寒， 馬文升不過上奏批評他玩喪志就被他得致仕， 這三人可是讓他面盡失， 依照這位爺睚眥必報的個，只怕不會輕易干休。畢竟是多年的同僚，李東實不忍心，他想了想道：“殿下若擔憂張奕、李越等二人的學業，老臣這里倒有一禮相送。”

朱厚照道：“是何？”

李東道：“正是老臣近年些來的筆錄心得，可供他們參閱。”

朱厚照雙眼一亮，面驚喜之：“此話當真，李先生當真舍得？”

李東微笑點頭，心下在滴，為了三位同事的前程命，舍不得也得舍啊。

“這下，孤就不必煩惱了。”朱厚照的聲音都輕快了不。無怪他如此容，李東于弘治年間主柄文壇，乃是茶陵詩派的領頭人，不僅文章寫得才藻富贍，一手好字更是被譽為海珍品，天下士人雖多，可都以得到李東的墨寶為榮。拿著文壇魁首的心得學習，如果還過不了一個小小的神試，那干脆別在世上浪費米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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