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聚忙道：“奴才怎敢，奴才句句可都是肺腑之言。”

朱厚照嗤笑一聲：“是嗎，那你倒說說，剛剛那個狗奴才說得是對還是錯？”

這能怎麼說，說對也是錯，說錯更是錯，丘聚一時張口結舌。馬永與丘聚素來好，他的資歷又較老，此時賠笑道：“爺請恕罪，奴才們心雖誠，奈何笨拙舌不會說話，還請爺饒了奴才們這一遭吧。”

朱厚照哼了一聲。一旁的張永度其意思道：“爺不必懊惱，爺習箭不過一年時間，只能隔三差五尋空閑出來兩箭，又沒有一個正經的武師傅，能到這個地步，已經是爺天資聰慧了。您再多練些時日，必能有所就的。”

朱厚照聞言卻是徹底惱了，他一下就將手里蓮花紋蓋碗摔在地上：“好呀，終于說出真心話了，你們這些狗奴才，剛剛是不是都在瞧孤的笑話呢，都覺得我這箭上不了臺面！”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忙跪地請罪。

然而，只有劉瑾說出這樣一篇話來：“奴才們連弓都拉不開，怎敢厚無恥笑爺呢。依奴才看，爺就是對自己太過求全責備了，奴才雖沒讀過幾本書，但也知道，就算是后羿，也不是剛生下就能日了。爺如今的技藝已然純，只是年紀較小，氣力不足罷了。您只需要養好子，待再過些年歲，還愁不能像太祖爺一般百步穿楊嗎？”

這番話言辭懇切無比，配上劉太監幾道皺紋一臉忠厚的模樣，頗能使人信服，而且他剛好說到了朱厚照的心坎上。他的氣惱，面上是由于那小太監一言怒，實際卻是對自己十箭中了四五箭的戰績不滿。可驕傲如他，既不喜歡人家一味瞎捧，又不能接別人的安。只有劉瑾言辭恰到好，正能討得他的歡心。

朱厚照這才稍霽：“你倒是會說話。”

劉瑾笑道：“奴才生來就是直腸子，笨拙舌，也只能說幾句大實話罷了。”

朱厚照聞言也撲哧一聲笑出來：“老劉啊，若你都是直腸子，那世上就沒有玲瓏心肝的人了。行了，都起來吧。”

眾人這才起。此時，剛剛沒了臉面的高、丘聚、馬永與張永皆目灼灼盯著劉瑾。而劉瑾渾不在意，他對魏彬使了個眼，魏彬會意，即刻走開。

魏彬出去不過片刻就捧了一碟點心回來，瓷盤圓如滿月，其上放有七八只品種不一的鳥兒，環繞在一朵紅的牡丹花周圍，個個不過拇指大小，卻是彩斑斕，雕琢細，栩栩如生。朱厚照見狀揚揚眉：“這又是哪兒弄來的新鮮件。”

魏彬忙開口介紹道：“啟稟爺，這就是名揚天下的太湖船點。這外面是糯米做得面皮，用什麼紅花、梔子、染這般繽紛的，而里面的餡兒有山楂、薄荷、棗泥等等。這是劉哥特意尋極好的點心師傅做得，為得就是讓爺補補子嘞。”

一直未曾開口的羅祥與谷大用的臉已然是僵住了，只因他們倆素來掌管東宮的膳食，而劉瑾當著他們的面給太子進獻食，不是當面打臉嗎！不過，即便他們的臉再不好，也無法影響太子的心。

朱厚照笑罵道：“幾點心而已，又不是什麼珍貴東西，能補什麼子。不過，念在你們一片孝心，拿過來給爺試試。”

太子本就年紀尚小，折騰了這一上午，早就了。不出劉瑾所料，他幾下就將點心吃完，還贊道：“不錯，可口，味純香濃，你們倆和這廚子，都有賞。”

劉瑾和魏彬忙開口謝恩。這下，剛剛還只是惱的六個太監，都恨不得當場把劉瑾和魏彬吃下去了。不過，不論他們在怎麼嫉恨，也不敢在太子面前公然造次，還只能笑呵呵跟著太子夸劉瑾做事周道。

劉瑾得了便宜還賣乖，對朱厚照道：“魏彬這孩子實誠，一心將功勞歸在奴才上，可是奴才也不能忘了他的好。這點心之所以現在還熱乎著，多虧他往來奔波于宮中與焦侍郎府上。”

朱厚照眉頭一皺：“焦侍郎，焦芳？”

劉瑾笑道：“正是呢，奴才哪里有什麼人脈，不過是一次偶爾與焦侍郎提了一句，誰知他如此盡心，將爺的事放在了心上，辦得妥妥當當。”

朱厚照不置一詞，劉瑾的笑容漸漸凝固，正在氣氛逐漸變質時，忽有太監形匆匆來到校場，一見朱厚照便道：“殿下，萬歲有旨，命殿下往乾清宮見駕。”

朱厚照皺眉，這群老東西，告狀就連一刻都等不得了嗎。他對太監道：“知道了，待孤更后就去。”

第21章 追思往事好沾巾

他登上帝位的第一塊墊腳石就是親生母親的尸。

親爹召見，爹還是皇帝，即便知道去了沒什麼好事，也還是得去。朱厚照踏著正午的金霞步乾清宮的大門，司禮監太監蕭敬正在門口候著他。一見他來，蕭敬忙道：“太子這邊請，萬歲在暖閣中等您呢。”

蕭敬今年六十三歲，乃是廷中的老資歷，他自太子爺的曾祖父英宗皇帝在位時就在宮中服侍，因聰明機靈，被選相當于太監國子監的學堂讀書，他勤學苦練，不僅將典籍制度爛于心，還通琴棋書畫，諳弓馬騎。

然而，在宮中浮沉，才學都是其次，關鍵還是要世事明，人練達。難得的是，蕭敬在這方面也是無可挑剔，故而皇帝迄今都換到了第三個，他卻還能在這乾清宮有一席之地。

朱厚照素來恣意，但對這位老仆還是有幾分尊重。而他也心知肚明，以蕭敬的份，再怎麼樣也不至于做這種帶路的活，必是來刻意提醒他的。他上前幾步，低聲道：“蕭公公，父皇心如何，今晨王先生可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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