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眼眸深沉寒冷，無聲地掠過皇帝的手腕，半個月的病痛，就將他折磨骨瘦如柴，可到了這個時候，令和帝還沒有明白，當好一個皇帝，究竟要需要的是什麼品質。

說的好聽是仁德，說的不好聽就是弱無能。天災迭起時，靠的是君王沉著冷靜地從容應對；人禍不斷時，仰仗的是厲行法治，以鐵腕手段鏟除宦豎佞；而天下安定之時，更要恩澤八方，威加四海。

而不是簡簡單單一個“仁德”便能解決的，等到天下大時，難道靠皇帝祈求上天，每日為百姓痛哭來解決嗎？

不……或許令和帝明白，他不過是……不愿意承認自己錯了。

令和帝突然狠狠摁住崔錦之的手，支起上同無聲地對視著。

二人的目撞在一起，這對相了十年的君臣就這樣極盡默契地讀懂了對方眼中的含義。

“宥兒殺伐善斷，文武兼濟，可是崔相——”他一字一頓道，“宥兒的上，流淌著戎狄的脈，兇悍不仁是他們的天。”

“弱則畏服，強則侵叛，這是顧老將軍臨終前的諫言，要朕捍外敵，不可因為他們此刻的示弱而掉以輕心。”

丞相下顎微微揚起，目清淡無波，心底卻無端泛起一悲哀。

祁宥和祁旭從來就不對等。

祁旭只要安守本分，中規中矩，便能輕易坐上那個位置，而祁宥無論做得多麼好，在令和帝的眼里，只能化作“其心必異”四個大字。

的眼底凜冽到了極致，卻還是不慍不怒地垂下視線，沒有開口回應。

令和帝看見崔錦之這副不吭聲的模樣，帝王敏多疑的天又活絡了起來，剛才還君臣和睦的氣氛然無存，目也跟著沉了下來，冷笑一聲：“崔錦之，你這是什麼意思？”

丞相頭雖低垂著，避免直視天，背脊卻始終拔著，倔強地不肯彎下半分，“景王殿下雖溫和平易，可也暗弱無斷，太過仰仗蕭家——”

“夠了！”令和帝然變，打斷：“崔錦之，你未免太過放肆，竟敢悖逆圣意！”

“既如此，國本大事，便由陛下一人乾綱獨斷便是，何必來過問人臣呢。”不卑不。

令和帝氣得膛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地了好幾口氣，翳地問，“你此刻，難道不是和薛家一樣，做的越軌之舉？”

“臣不敢。”崔錦之回答。

令和帝看著崔錦之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突然提高了音量。

“李祥！”

門外等候的李公公連忙進來，看到皇帝的臉也微微驚訝一瞬，不著痕跡地掃了眼一直跪在地上的崔錦之，彎腰道：“老奴在。”

“景王回宮了嗎？”

“回陛下，王爺昨日便回來了，本想來見過陛下，可陛下當時還睡著，殿下就先去拜見皇后娘娘了。”

令和帝丟開手，冷冷的看了眼，“既然景王回宮，丞相便把監國之權給他吧。旭兒年輕氣盛，不足之還要丞相多加指點。”

崔錦之沒有半點意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正要起，卻因為久跪發麻而重重地跌了回去，雙針扎般地泛著疼，磚石的寒意順著膝蓋緩慢地往上順，刺得快要站不起來了。

李公公正要手去扶，卻被令和帝一個惻惻的目嚇得不敢彈，只能看著丞相強撐著子，略微踉蹌地站起，往外走去。

他微微流出不忍的緒，還是很快收斂好，弓著腰侍候著令和帝喝水。

令和帝心氣不順地喝了口茶，突然開口問道：“李祥，你覺得丞相是個怎樣的人？”

李公公一愣，又討好地笑了笑：“老奴哪里懂得評判他人呢，只是大家都說，丞相大人謙謙如玉，才華橫溢，是個一心為民的好。”

“大家都說……”令和帝低低地重復了一遍，突然嗤笑道：“如今大燕百姓，個個都將他奉為神明了；史臺翰林院的清流一黨，悉數以他為首；他的弟子皆在科舉中穎而出，為大燕未來的新貴……”

李祥面容微僵，干笑著不敢開口。

“都道薛家把控朝政，可如今薛氏羽翼盡折，剩下的……不都在丞相的手中嗎？崔錦之還有什麼東西沒掌控？軍權？可宥兒在兵部任職，京營事務皆由他來理。”令和帝冰涼的目看向殿門，自言自語：“原來不知不覺，大燕竟都了丞相的囊中之了。”

李公公手都微微抖起來，“陛下說笑了……丞相大人向來對陛下都是忠心耿耿呢……”

皇帝目低垂，顯得冷酷無極了，“或許他從前是真的忠心，可誰又能知道他現在想的是什麼呢？薛益輔佐先帝時，不也一樣鞠躬盡瘁嗎？可現在呢？還不是漸漸被權勢所……”

他抬起眼睛，看向一旁差點要跪下的李祥，淡淡一笑：“你說，古往今來，權勢過盛、功高蓋主的臣子，都是什麼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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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之踏出養心殿的房門，腳下才像卸力一般了幾分，一個小太監及時地扶住了，面關切：“丞相大人無事吧？”

面微白，搖搖頭笑道，“多謝公公。”

那小太監還想要扶著繼續往下走，卻被崔錦之拒絕了：“公公還是回養心殿候著吧，若陛下用人，找不到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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