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停了下來，有人把徐顯榮攙下了馬背，靠在了一旁的土丘邊。

“將軍！將軍！咱們勝了！你中了那賊酋，疑兵也起了作用！”

“快按住傷！金瘡藥呢？快取來！”

“將軍……”

有人帶著哭腔不斷的說這些什麼，也有人解開了他的盔甲，拼命在腹之間搗鼓。可徐顯榮全都聽不到，也覺不到了，他只覺得上冰涼，似乎有什麼涌出了軀，涌出了頭腦。在一片鮮紅的，不斷搖晃的世界里，他瞧見了了那烈烈招展的邱字大旗，瞧見了那永遠直腰背，立在前的背影。

然后，他看到了一抹紅。

金的發釵，鮮紅的，認認真真的出了手：“先父托你照料我，你可愿聽他吩咐，留在我邊？”

那只手不像記憶中那麼白皙，卻堅定有力，不容拒絕。

他愿意嗎？

他愿意嗎？

一只沾著的手緩緩抬起，艱難的向前去，尚未抓住什麼，便頹然的跌落在地。指尖了一，凝固在了那里。

“將軍！”

寒風卷過，沙塵翻騰，掩住了，也掩住了所有嘶喊的影。

第362章 孫元讓

十二年啊。

站在寬敞的大殿中, 孫元讓雙手背負，長長的嘆了口氣。十二年南征北戰，歷經艱辛,終于到了問鼎的那一刻，其中,又何足為外人道？當年笑他出寒微的，罵他癡心妄想的，無不化作了糞土。天命所歸，不過如是。

他也將是這世上最知百姓疾苦, 最懂吏陋鄙的天子，畢竟他曾親經歷, 也曾被欺辱盤剝。等他登上座, 必然會輕徭役,貪腐，讓他治下的子民都能安居樂業, 就萬世太平。

無數的念頭, 無數的緒,在心中翻涌不休。大乾已經亡了,連最后的廢太子都被趕出了國都，不日就能獻上首級。剩下的唯有登基那一套典儀, 還有國都的定立,他離那世間最尊貴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遙了。

然而這一步, 卻也不那麼容易。

孫元讓轉過頭，看向了南方。昔年那個小小的船幫, 如今也了龐然大，自北海起,到遠在南洋的海峽，四海之大，恐怕不亞于他手上的地盤。誠如方老先生當年所言，那子并沒有爭奪天下的心思，可放任半壁江山落于手，自己還能算一統天下的君王嗎？

更重要的，是有強敵在側，連國都都不好選定。若是放在大江下游，船隊順江直上，當真是防不勝防。若是北遷遏制胡虜，誰知道南邊百十年后是姓孫還是姓伏？

難不要遷到中原，或者更西面的古時舊都？那四海就不要了嗎，數以億計的海貿難不拱手讓人？

這便是最頭痛的難了，其實孫元讓心底也清楚，他應該早些解決赤旗幫的。可是四面都是敵人，還要依靠人家的鹽、糧支應，哪能輕易開啟戰端？而且赤旗幫也沒多擴張的意圖，只是窩在海邊，一點點聚攏財貨，并無攪天下之舉。

他們沒在自己最難的時候發難，也沒有撕毀協約，讓大好局面毀于一旦。也正因此，孫元讓始終沒有同赤旗幫開戰，也許，是樂見自己登臨那寶座的。

心弦似乎被什麼撥了，孫元讓回想起了那子的樣貌。其實并不算，只能稱得上清麗，也不愿施以脂，修飾姿容。可卻是讓人難忘的，不是臉，而是周氣度，那種可以跟天下英豪一決高下的心和膽氣。

如此一位奇子，還是邱大將軍的孤，若非迫不得已，他是不愿于其戰的。可現在南方早就自一，放棄粵桂，甚至更遠的十萬大山還可以考慮，讓他放棄天下一等一富庶的江東，卻是想都別想。

要知道在陸上，江東可是無險可守的，大軍齊出，須臾就能奪下。可同樣，面對大海，江東也同樣無險可守，連炮臺都在別人手中，他拿什麼應對敵人的反擊？

也許唯有在河鍛煉出龐大水師，才有跟赤旗幫一戰的可能。然而他手上的江山尚且殘破，還有那麼多民，以及在西北虎視眈眈，屢次犯邊的戎狄，他要如何再啟一場國戰？

不，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李軒！”

“臣在。”

守在一旁的臣子出列，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他是自家麾下重臣李慊的侄兒，文采絕倫，拜中書舍人，向來負責為自己草擬詔令。既然是赤旗幫已經形如一國，自當寫一封四平八穩的國書才是。

然而李軒應答之后，卻遲遲沒有等到尊上的旨意。不知過了多久，孫元讓才輕嘆一聲：“也罷，還是我親自筆吧。”

如此重要的信函，又豈能讓旁人代筆？他要表現的不只是氣度，更是十足的誠意。兩虎相爭，苦的只是天下黎庶，如今他發妻早亡，又是未嫁之，何不聯姻，也就天下一統呢？

孫元讓并不是什麼善于文辭之人，寫這樣類似求婚的書信，更是費了不氣力，幾易其稿，方才寫就。

他不但說了將來治國的理念，以及兩人結合帶來的好，還親口諾了會善待的子嗣，并且只立兩人所出的孩子為儲君。如此一來，海上船隊不失，反倒能主中原，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至尊。而且他比年長許多，有朝一日山陵崩，太后之位必為其所有，到時不也能號令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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