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挑眉：“若是海上經商不賺錢，賊寇為何要劫商船？若是能護住自家船隊，又何必浪費時間去搶別人？”

兩句反問，讓院中都靜了下來。那漢子也閉上了，不再吭氣。他其實是個苦力，在船上混口飯吃，也是運氣不好，上了賊兵不說，還讓人抓了回來。虧得這些日賊人需要人手，沒直接殺了他，想要打罵服帖了再用。結果他還沒服，那些賊人們倒是死了個干凈。如果真如這年所言，赤旗幫只是海上商隊，他是不是也能重新登船，做個不殺人的力工呢？

伏波卻沒工夫管他們如何想，轉對嚴遠道：“這些人就給你了，先滅火，遇到沒法撲滅的就拆屋隔離，控制火勢。清理街道時，記得把尸首都疊到一起，運到碼頭，我還有用。”

嚴遠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們來的目的就是用這些奴仆，自己想的是如何威利，小姐卻用輕輕巧巧一句話，讓他們全都俯首聽命。給了他們自由。一句送回岸上，說的輕巧，卻讓多人心中生出了盼頭。有了盼頭，自然就會信給他們盼頭的人。

這決定，也許會平白損失一批人力，卻能在極短時間收攏人心，控制島上局面。而當火滅了，寨里寨外清掃干凈，秩序也會隨之恢復。甚至可能會留下一批人，為赤旗幫忠心耿耿的幫眾。

有這等手段，難怪短短時間就能拉起幫派，若是個男子……然而這次，這念頭一閃而逝。是男是已不重要，只要能洗刷軍門的冤屈，他就愿肝腦涂地，為之效死！而嚴遠相信小姐——不，是伏波幫主，有這個決心和能力。

心念一定，他便垂下了頭：“屬下遵命。”

第四十八章

整整一日神繃，又熬了大半宿，陸儉也是撐不住先去睡了，等醒來時早已日上三竿。

暗道不好，陸儉翻坐起，道：“三丁，外面形如何了！”

陸三丁趕忙進了屋：“家主放心，火已經滅了，街上也清理干凈了，還備了飯菜。”

陸儉一怔：“都是赤旗幫的人做的？”

不應該啊，伏波會能不知道事的輕重緩急嗎？島上說不定還有多躲起來的賊寇，碼頭肯定也需要打理，還有那幾個庫房得好好守著。滅火也就罷了，哪有清掃街道的時間？

“不是，臟活都是島上奴仆做的，飯菜是營那邊備的，連碼頭都有人打理。赤旗幫的人只管搜尋逃匿的賊人，半天功夫就找出了百來個……”陸三丁說話得聲音越來越低，實在是他也想不到，那位伏幫主竟然如此能干！

收服了島上奴工仆婦也就罷了，怎麼連賊人們都不鬧騰？三十幾個人繞了兩圈，就把躲藏的人都揪了出來，這省了多大麻煩啊！他難不會法，誰見了都要俯首帖耳，聽命行事？

陸儉立刻道：“帶我去看看。”

他之前是和而睡的，外衫難免有些發皺，也不顧換件面些的裳，陸儉快步走到了院外。果真，目所能及，火都熄了，連一點黑煙都不剩，街上橫七豎八的尸也被搬了個干凈，地上甚至還撒了點水，連跡都洗去大半。遠燒毀的院落里，還能看到有人在搬東西，一派井然有序的模樣。

那小子不讓青幫留下，果真是心有算啊。明明睡下前，島上還是狼煙四起，一團，醒來竟然就了模樣，瞧著比當初海盜在時還整齊些呢。

好不容易回過了神，陸儉問道：“伏幫主呢？”

“在碼頭，家主可要去瞧瞧？”陸三丁趕問道。

陸儉連回答都省了，大步朝碼頭走去。

這一路上，看到的東西就更多了。修好了的寨門，圈起來的牛羊家畜，帶著一串俘虜前行的赤旗幫銳，還有那些搬運東西的奴仆。果真收拾的又快又好，簡直不像是剛剛占下的地盤。

然而等到了碼頭，陸儉腳下一頓，突然舉手掩住了口鼻。不是他喜潔，而是面前的景實在讓人心驚。

一艘燒焦了大半的船上，疊起了一座尸山，瞧著都有兩三人高，怕不是有百來。哪怕隔著幾百米，都能聞到腥和惡臭。饒是見過死人，也親自在修羅場里走了一遭，陸儉也沒見到過此等景象，只覺得空的胃里一陣翻騰，險些沒吐了出來。

“咦？明德兄你醒了，可吃飯了嗎？”一個聲音在背后響起。

陸儉轉過頭，兩眼中都是控訴，這是提“吃飯”的時候嗎？

似乎讀出了他眼里的含義，伏波笑了：“其實只是看著嚇人，底下墊了不柴火，沒那麼多尸首的，讓你驚了。”

被小自己好幾歲的年調侃，陸儉再怎麼難也要把場子撐起來。緩緩放下了手，他換了個話題：“聽說你把賊寇余黨都找出來了，怎麼這麼快？”

“讓人提著大小頭目、兩個當家的腦袋吆喝一圈，投降不殺，頑抗必死，這群人自然就出來了。羅陵島畢竟是個海島，想要獨自一人活下來才是癡心妄想。”伏波答的輕松。

這也是跟陸地上剿匪最大的不同，那些流寇往山窩窩里一躲，不把山翻遍了肯定是找不著的。但是島上地方才多大，誰也不敢輕易往未開發的林子里跑，沒了淡水、糧食照樣是個死。就算奪了小船，造出木筏，也未必能安然穿過大海，回到岸上。

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只要是上過船，出過海的，其實都相當習慣于服從命令。畢竟風浪無，若是不聽船長的話，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還要連累旁人。能在昨晚逃出去，或是被青幫抓走的，多半有些能耐，邊肯定也有幫手。而第一時間沒跟上大隊伍，頭腦藏起來的，九九都是雜魚。聽到頭領都死了，哪還有不投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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