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怡第一次被父親打，是在中學的時候。

護住自己攢下來的零花錢，死也不肯讓他們拿去還賭債。

知道家裡不是沒有錢，只是新賭局快開盤，臨門一腳，不能缺這幾百塊。

宋作為氣急敗壞，迎面給了一個耳，聲嘶力竭地痛駡道：「你就不會幫幫邊的人嗎？！」

那一刻，被打得撇過頭去，顱骨裡仿佛幽著一隻蜂，嗡嗡著，使落與世隔絕的外太空。

在死寂中想，有一天，或許我也會不顧去幫助誰嗎？

嗡鳴散去，此時的私人宅院中，宋怡鬆開那隻咖啡壺，平靜地與那位助理對視。

對方顯然沒料到會有人。他愣了半晌，才知道後退。然而池招已經站起來。

他氣定神閒地看著詹，角上揚，隨後不不慢去外套。

池招小心地把西裝外套披到宋怡上。也不躲閃，手去攏領，然後聽到池招說：「可以啊。反正我對崇名也沒興趣。」

他說得好像在同意什麼無關要的事。

池招說：「我書今天被詹小姐絆倒，險些傷。不勞煩你們，可否請先行回去呢？」

宋怡略微瞇起眼睛，讀不懂他的計畫，卻沒有提出異議。拉外套時，覺到側口袋裡的手機。

詹隨意抬手，示意助理領出去。

宋怡走時用餘打量池招，他臉著深不可測的閒散，在走過時輕輕鬆開的肩。

出門時，聽到他說：「另外，我可以上個洗手間嗎？」

白天室外春暖花開，夜後卻涼風習習。詹的助理對似乎餘怒未消，扭頭就走，甚至不給車。

翻出池招的手機。鎖屏前，他打開了一個室逃生的遊戲，此刻載完畢，正等待玩家點擊開始。

也許會有人不敢相信，開始信任宋怡後不久，池招就把手機的解鎖碼告訴了。按他的話來說——「用人不疑，反正也沒什麼私。」

他這話一點不錯。池招這個人簡單到了極致。

工作郵箱保，但生活上清湯寡水。家人不會聯絡他，朋友不多，異關係更是完全單箭頭。箭頭方向當然是別人找他。

宋怡一邊漫不經心點開遊戲，一邊仰頭繞著這間複式樓尋找洗手間的位置。

當走到建築背後時，有人在昏黃的燈中推開窗戶。

宋怡攏著外套，轉過抬頭，看到穿著池招扶著窗框飛快翻過，從高一躍而下。

白襯衫在昏暗中發，他像銀的湍流，又好像夜空中飛行的海鳥。

宋怡不看待了，挪不開視線，只能眼睜睜看他拍著灰走上前來。

「愣什麼，」他手在面前揮了一下，散漫地走到前方，「走吧，別讓他們發現了。」

聽到池招抱怨「還好洗手間在樓層中間，再高點我非得摔死」，宋怡總算回過神來，不由得問：「就這麼走沒關係嗎？」

走得很慢，死死扣著外套，引得池招放慢腳步。

池招端詳著，眼裡匿著冰涼的銀河，角卻照舊抬起來。他乾脆地笑笑，說：「過幾天再找他們，今天我不想見我爸。」

他為了這場和父親的見面準備了禮，然而，父親卻不是為了見他而來。

維繫父子關係的事，不會是那束爸爸喜歡的花，只可能是利益。

「啊，好丟臉。」走著走著，池招歎起氣來，夜中，他自嘲地微笑，「早知道就把那束藍妖姬一起帶走了，搞得好像我很想見他一樣。」

他自顧自說了一通，再次回過去。宋怡攏外套走得磕磕絆絆，他不由得等：「怎麼了？你在服裡藏了什麼嗎？」

池招出手去拉角，宋怡沒抓住，幾枝藍妖姬順著外套下擺掉出來。

有點窘迫，又有稍許慚愧。這次到池招愣住。

宋怡艱難地吸了一口氣，坦然地解釋說：「……我也覺得，他們在愚弄我們。留下這個很有挫敗。」

漆黑的夜中，涼風習習，不遠的宅邸燈火通明，反襯得這裡寂寞又安靜。跳窗逃走的老闆，回捧花的書，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池招忽然笑出聲來。

他材高挑清瘦，俯下時，腰間襯衫的褶皺很好看。宋怡盯著他，從他被風吹的髮梢看到被風吹到一旁的領帶。

儘管只是一種直覺，但猜想自己此刻一定在微笑。

宋怡低頭，將手機歸還給他：「我馬上聯絡司機。」

「等一下。」池招笑得幾乎掉淚，此時起，回頭看向時，五線條疏離而靜謐，「今天有些記者，太大張旗鼓，萬一傳我們和崇名決裂就不好了。」

宋怡完全進工作狀態：「抱歉，目前我上沒有錢，這一帶也沒有計程車……」

「沒事的，」池招朝微笑，「我剛好有零錢。」

「？」

「我請你坐士吧。」他說。

就職以來，宋怡已經能夠適應所有池招的心來。他可以突然讓所有職員提前下班回去睡覺，也可以突然對芭比娃娃失去興趣請夏凡清理。

他可以突然想坐士嗎？當然可以。

在月臺等了沒多久，士就來了。

夜間士並沒有那麼擁，然而著晚禮服的他們還是得到了不回頭。

坐到後排的兩人座位上後，宋怡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您坐過士嗎？」

池招猝然皺眉，好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你覺得我沒坐過嗎？」

「依您的家庭條件，應該不需要乘坐士吧？」

池招笑了兩聲，他說：「在黎的時候，我爸不管我。所以還是會坐的。」

二人沉默下來。今天宋怡做造型時盤了頭髮，不習慣，因此總覺得難，現下想試著散下來。

取了幾隻髮夾，頭髮卻好像卡住了。池招側過臉，旁觀了一陣後開口：「需要幫忙嗎？」

「假如不麻煩的話。」回答。

池招支起，緩慢給解開頭髮。他把髮夾摘下來，放到手心裡，隨後重新整理頭髮。等到差不多了，便鬆手說：「好了。」

宋怡把發尾梳下來，客客氣氣道了一聲「謝謝」。

到站時，上下車的乘客都不約而同要看他們幾眼。

士顛簸著碾過柏油馬路，車窗外有刺眼的燈一閃而過，座椅謹慎地震，窗外揮舞和搖曳著城市的影子。

宋怡漸漸打起瞌睡來。連日的忙碌使眼皮往下掉，當即將在某一次前栽中撞上前座時，池招飛快手，抓住了的肩膀。

昏昏沉沉，被他抵著到靠背上。想說謝謝，但實在是太困了。無法自拔地落夢境中。

醒來時，最先看到的是一團亮。

宋怡睡眼惺忪，發覺那片來自手機螢幕。消除糖果，是也很喜歡的一款遊戲。外套把蓋得嚴嚴實實，上暖融融的，懶散得不想彈，思維也在一瞬間陷僵局。

就這麼看了好一會兒遊戲，對方卡殼時，出手去，慢吞吞地給他劃掉了一串可以消除的糖果。

邊人的聲音近得有些非同尋常。池招問：「你玩嗎？」

宋怡點點頭，手接過來。突然之間，意識到奇怪之在哪裡。

靠在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