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站在破裂的玻璃窗檯前，眺眼向窗外烏暗沉的天幕，心中滿是擔憂。

韓楓始終堅信蘇白可以戰勝安徒生，楚寧卻並沒有這個信心，因為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蘇白現在的況和神狀態。

自從幾個月前蘇白斬殺別西卜奪得「暴食」之後，每時每刻都要遭別西卜的神污染，遲遲無法解決「暴食」的代價，導致他的神狀況每日愈下，幾乎趨近於半瘋。

這樣的蘇白，真的能夠戰勝安徒生嗎？

那可是三階災害啊......

「甘道夫還沒有回來嗎？」

這道聲音非常嘶啞，像是用菜刀巖石。

楚寧轉走到亞麻的旁，握住亞麻布滿皺紋的手掌，輕輕說道：「再等一等，他馬上就回來了。」

亞麻沉默著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我要死了。」

一個小時前，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的相當年輕並且非常有活力的人。

可是現在，卻老之將死，滿頭花白的頭髮乾枯分叉、糟糟一片，佝僂矮小，連腰都直不起來，渾上下的似乎全部被剝離，只剩皮粘著骨頭，看起來有些稽，像是一隻行走著的乾瘦猴子。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亞麻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楚寧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劉書抬頭看了眼韓楓，意思是，需不需要找醫生？

雖然聽不懂楚寧和亞麻談所使用的語言，但是親眼目睹了亞麻從年輕到衰老的過程，在的認知中，這應該是某種罕見的疾病，應該馬上找來醫生確診病癥。

韓楓輕輕搖了搖頭，「沒用的。」

現代醫療與科學確實無法拯救亞麻。

因為發生在亞麻上的變化不是病，而是命。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貝大爺一樣勇猛地掐住命運的咽，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不願意屈服於命運的人都是高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號然後再被命運瘋狂吊打，最後只能灰頭土臉地拱拱手說道，老子認輸了。

「孩子，於我而言，一千三百年的生命已經足夠漫長，所以不要因為我的離開而到悲傷.......」亞麻握住楚寧的手，用力息著說道：「這個世界非常好，滿足了我的所有想象。」

楚寧安靜地傾聽著。

知道亞麻現在所說的話，並不是對說的，而是讓轉述給蘇白的。

說話間，亞麻的逐漸變得虛幻，被時間飛速剝離出所有的彩。

「我沒有任何憾，」亞麻再次重複道：「我沒有任何憾。能夠遇見你，已經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孩子，甘道夫，我真的真的......非常喜你，只是很可惜，我以後不能再長久的陪著你了。」

「哦對了......」

說到這裡，亞麻忽然停頓了下，索著從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布袋，把這個布袋子輕輕放到楚寧的手裡，最後臉上出釋然的笑意，輕輕說道：「他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了。」

嘩——

正巧有一陣風吹來，亞麻便如公英般飄散開，散一縷縷白的煙霧。

楚寧抬起頭，久久著煙霧消散的方向。

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悲傷了，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蘇白都已經這麼拚命這麼努力了卻連亞麻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蘇白不惜代價也要留下的亞麻，就這麼憑空消失了，甚至連死都不是，而是憑空消失，就像是這個名為亞麻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那麼兩人之間存在的羈絆，又該如何評判？

嘭——！！

病房的大門被狠狠踹開。

裳破爛如街邊乞丐般的蘇白，一瘸一拐的走進病房。

他上被刀劍砍出的上百道傷口皮翻卷著，已經不再滲，在大雨的沖刷下變得晶瑩如玉璧，

他的左半邊是完完全全的焦黑，似乎是被某種火焰殺死了的活。

從他上的一道又一道傷口來看，他在離開的這一個多小時經歷了相當慘烈的戰鬥。

而現在，他終於結束了這場戰鬥。

他終於回來了。

可惜......他回來的晚了，晚了幾秒鐘。

「蘇白前輩！」

劉書捂著小驚呼出聲。

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人類的怎麼能夠承住這種猙獰恐怖的傷勢，更讓難以置信的是，即便是到了這般嚴重的傷勢，這個人類竟然還能挪腳步。

蘇白看了眼病房的形，便知道自己是來遲了。

可他的臉仍然是那般平靜，似乎沒有任何事可以牽他的緒，似乎他永遠都是這般平靜。

「亞麻走了，」楚寧抿了抿，拿起亞麻留下的小布袋給蘇白，然後把亞麻讓轉告的話對蘇白複述了一遍。

蘇白聽完后，倒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尋了個椅子坐下，然後把小袋拆開。

小布袋裡，赫然是十幾條仍然在蠕的黑蚯蚓。

明明這個小布袋和蚯蚓都是從鏡面世界帶過來的，它們應該陪同亞麻一起消散才是。

可能是因為它們的量較小，還沒有到消散的時間吧？

蘇白這樣想著，拿起一條蚯蚓塞進裡，一條接著一條，直到把所有蚯蚓吞進腹中。

他忽然想起了一千三百年前，他剛剛從蛋里鑽出來時，鴨媽媽振翅膀呼喊孩子們趕來吃飯的畫面。

有時候他也不想問問自己，為什麼要對這些好的東西印象深刻，當這些好逝去變回憶，就又要變一把又一把尖銳的刀子在心臟割啊割拉啊拉，讓人不得安寧......

或許也是因此，才會有了那句老話，人間即是煉獄。

「蘇大爺！」

「蘇白！」

楚寧和韓楓同時向前邁步，他們眼睜睜看著蘇白噴出一大口然後栽倒在地。

「醫生！」

「醫生！」

劉書跺腳跳起，大聲呼喊著跑向病房外。

那個被蘇白死死攥在手裡的沾染了大片鮮的小布袋，如煙霧般輕輕飄散。

果然。

他什麼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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