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修墳

「你絕對很強，心也堅韌。」

洪範重新在藤椅上坐下，腦海里浮現出唐星晴忍著劇痛從肚腸里挖出斷劍的模樣。

捨生忘死、心志如鐵。

放在普通人上，這是很了不起的品質。

但對天驕就只是標配了。

「以我所見，涼州掌武院里同修為的司業，戰力都遠不如你。」

洪範挲下，回想道。

「但如果說是天驕的話……」

他把自己的「人」們一個個數過。

「屈羅意、沈雨伯都是先天，不說他們。」

「『彈指霹靂』曹瀚海出自金磁門，縱金屬對他來說譬如本能；你除非提前換上特殊材質的飛劍，否則遇上他恐怕會脆敗。」

唐星晴聞言點頭。

這是功法克制，不代表個人水平。

「那赤面神呢？」

問道。

「蘇佩鋒啊……」

洪範提起這個名字，難免唏噓。

「巨靈相打法朗狂放，無視皮層面的傷勢，只是能力比伱更單調。」

「如果是正面對決，他頂著你的刺殺暴起近，數息恐怕就會分出生死。」

他沒直說誰生誰死。

唐星晴也沒蠢到發問。

「和我過手的還有敖知機，之前排在第八十八位。」

提起這位，洪範的語氣越發斟酌。

「我與他過一次手——不過我現在回想，覺得他留手了。」

「此人的解水真氣很邪門，輕易便制了《雲滴冰凝典》，甚至能與沙世界分庭抗禮。」

唐星晴聽到這裡，面已有些難堪了。

「涼州天驕，我一個都比不上嗎？」

艱聲問道。

「不，涼州最末的是破浪刀，正好排在你前面一位。」

洪範回道。

「我見過他出手，殺招是折蜃幻，肯定不是你對手。」

唐星晴垂下眉眼，咬著，一點不覺得安。

九十七與九十八才差一位。

何況自己之前還瞞了照心眼。

「聽明白了，我就是榜上末流的水平。」

自嘲一句，把撕好的藤皮理整齊，老實捆紮掃帚。

洪範則提起竹籃回屋，終於有空吃那早已冷掉的晚飯。

······

時代所限，淮國的軍事行季節影響很大。

這種影響不是寒暑氣象，還包括春種秋收。

是以整個七月與八月，百勝軍沒有任何規模的戰爭計劃。

三日的收割后，是六七日的放晾。

七月最後一個旬日的開頭，烈日曬出了第一批干的稻穗。

接下來的工作是粒。

將稻穀從稻穗上分離下來有很多種方式，但本質無非是拍打。

小門小戶用的是四方木桶，量大的則租借踏板式的木製打穀機。

鐵環轉，板頁飛旋。

吸進去稻穗，吐出來金黃的生命貨幣。

又七日後，新收的稻穀除去小部分被窖藏，大部分還需殼。

這是農忙時節最為繁重的工作，好在如今舂米已不用人力。

伊山湖有兩條溪流注，溪邊水急建有好幾座碾房。

碾房外，水或臥或豎，通過軸帶石磨，反覆碾。

七月廿七。

古意新一人一槍去汀山深獵殺一頭害了人命的棕熊異種。

洪範同樣發揮了自己的許才能。

借命星之力，他幾日間便為每座碾房增建了蓄水池，並在出水設置了可調節流量的隔門。

如此不僅水的轉速度可以檔位調節，也一定程度上和緩了河水枯榮對碾房的影響。

當晚。

雲霞未散的時候，兩人在龍湫鎮府中重聚。

「它原本是東邊百裡外的山君，被風災驚嚇后逃到了我們這裡。」

古意新緩緩說道。

「皮糙厚，有兩千斤重；皮下全是虯結，咽中我一槍還不倒……」

他照舊是蹲在石階上，手裡捧著個瓷碗，飯上蓋著大塊燒。

「勁肯定不小，能吃得出來。」

洪範一邊咀嚼裡的筋，一邊點頭。

他同樣蹲著，上穿著古意新同款的短褂，不至於垂到地上——幹什麼活的人穿什麼樣的服，本來就有其中道理。

兩人吃到一半，見屋頂上掠過去個人影。

未久，段天南便端著個大盤子從行廊大步過來，在石階上一屁坐下。

「呦，這是有特殊待遇啊。」

洪範往熱氣騰騰的盤子里瞥了眼。

裡面是新出鍋的一隻巨大熊掌。

「恰逢其會，恰逢其會，哈哈。」

段天南得意洋洋，瞅了幾眼囫圇個的熊掌，乾脆舍了筷子，赤手抓起便往裡送。

彩雲漸漸藏下屋脊。

三人邊吃邊聊。

只因熊著實味，所以吃多話，顯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滋溜一聲。

段天南吮完最後一骨頭，突然說起吳元：「今日在汀山關見到雙刀奔雷四人回來。」

「他改主意了？」

洪範問道。

「那倒沒有。」

段天南回道。

「他們路上遇到天風軍押送人口，出手截下二十人送來。」

「人一送到，他們在關里補充了水糧，便又上路了。」

聽到這茬，洪範心頭一個原本被秋收下的疑問又冒了上來。

「我之前聽人說，征伐徭役這事持續了十來年……」

他將碗底最後幾粒米乾淨，徑直問道。

「像龐縣那種大小的縣城，現在一個月要走小一百戶，約莫二三百人。」

「但天風軍抓人都是按家按戶、不拒老弱病殘，分明是不在乎勞力。」

「都說淮王驕奢逸，他造什麼東西需要這麼多人手？」

「小小年紀就給自己修墳嗎？」

洪範諷道。

古意新的咀嚼慢了下來。

碗里最後兩口飯，他竟有些吃不下去。

「你不知道？」

段天南偏過來的臉滿是嚴肅。

「不過，差不多還真是『修墳』。」

他旋即又輕笑一聲。

「我今晚帶你去看看便知。」

龍湫鎮距離雲嵐王城有四百餘里，中間有二座雄關、五座大城。

不過對於元磁境武者而言，不能升空的障礙都是狗屁。

時，戌時正（晚上八點）。

日頭已落下良久，黑夜敲醒了群星。

頭頂弦月，三道人影在雲間飛馳。

段天南有元磁四關修為，哪怕帶著兩個累贅，依然能維持二百公里以上的時速。

小半個時辰后，四百里越過大半。

「雲嵐城要到了。」

段天南提醒道。

洪範沒有回話。

不須人言，他已然看到了天地盡頭的風暴嵐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