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麒麟

洪範走到廚房外的方桌邊，撿起一塊放涼的蘸糖年糕扔進裡。

「洪平，聽說你最近在族學里表現不錯？」

他大嚼到牙齒間溢滿了甜味，回頭問道。

洪平停下去拿年糕的手，笑容頓時鮮亮起來。

「二哥你也知道了？」

「有些小進步吧，嘿嘿，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他撇開視線，刻意向院牆上的積雪，故作不在乎道。

洪範哂道：「我是說你最近沒在族學欺負人。」

洪平的笑容僵住了。

「這確實是一個新的開始。」

洪範促狹的笑容綻開。

「當然，也恭喜伱進貫通境。」

他拍了拍洪平肩膀，轉朝院外走去。

「你自去玩吧，我去看看他。」

······

麒麟院是洪府最好的獨立院落之一。

雖然比朝日院陳設舊些，但面積還要更大，其甚至有一個不小的明水池塘。

在缺水的涼州西，這是最難得的奢侈。

洪範到時，麒麟院大門閉，只有一男一兩位下人坐在門外臺階上，邊放著早已涼掉的餐食。

他們是洪勝的院里人。

「洪平找我來的，他怎麼樣了？」

洪範徑直走近，問道。

「二爺！」

兩人趕忙起行禮，面都很憔悴。

「大爺三天都沒出來了，不吃不喝的，也不肯開門。」

洪範點點頭，說道：「無妨，練武之人其實和烏差不多，起頭來很久不吃不喝不也不會死的。」

「這兒沒你們的事了，都散了吧，我進去看看。」

他揮了揮手，把兩人趕開。

麒麟院的婢走到半途，原本想提醒說大爺把門閂了。

沒想到一回頭，便見到二爺縱騰躍，直接從一丈高的牆頭上翻了過去。

「大爺還沒同意，這是不是不太好……」

看得愣神，呢喃道。

但邊上的小廝只是拽著走：「人家是兄弟，要你這下人這份瞎心！」

年關時分的金海城很冷。

三米高牆合圍的麒麟院也沒有什麼不同。

洪範人在空中還未落地，已經看見了洪勝所在。

他髮里嵌著雪籽，盤坐在全面結冰的池塘正中。

「倒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

洪範輕鬆落地，朝池塘走去。

他的目從上到下掃過洪勝，看見了後者憔悴的面、參差的胡茬、碳化的袖口，以及多輕度燒傷的手掌。

明顯是連續修鍊許久，且運使真氣過度以至於傷到了自己——哪怕他坐在冰上。

「到底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洪字。」

洪範在池塘邊停下，調笑道。

「九個月前，我就是這樣差點把自己玩死的。」

洪勝聞言，頭也不抬，只是發笑。

「你來，是要嘲笑我？」

他的眼眸發紅，面比下的冰面更冷，好似見到了圖窮后顯出的匕首。

「嘲笑？我哪有玩這過家家的閑。」

洪範搖搖頭。

「人間如火宅，煩惱燒不盡。」

「我是來勸你。」

他負著手，昂然而立，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有一半緣的兄長。

「勸我？」

洪勝吃吃冷笑。

「如何勸？」

他自問自答。

「說我的天賦遠超於你？說我執金海年輕一代牛耳？說我將來必先天？」

「還是說你絕不會謀取族中權力，族長位置？」

洪勝斷續說著，說到最後忍不住大聲發笑。

但他的拳頭卻得死，以至於灼傷中又滲出來。

「不。」

洪範回道，聲音輕忽而鬆弛。

「我很擅長說謊，但說謊是很累的一件事。」

「對上你，我沒必要。」

洪勝的目了過來。

洪範看著他抿的乾裂線，認真開口。

「勝哥兒，我是必然會超越你的。」

「我的戰力會超越你，我的修為也會，其他附帶的名氣、權勢、人也自不必說。」

「而且這種全面的超越會很輕鬆，也會比你想的更快。」

話語停了。

麒麟院里陷死寂。

洪勝的膛劇烈起伏，牙關抖。

「這就是你的勸？」

「勸我要服了，該認了？」

他下飄起白氣。

這是過於劇烈的緒引了炎流勁，升華了堅冰。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洪範問道。

「還用問為什麼？」

洪勝怒極反笑，竟有些歇斯底里。

可他越笑越笑不下去了。

因為從洪範的眼眸里，他找不到一點挑釁、一嘲諷。

唯有誠摯與認真。

「你還記得上次放四榜時的詩句嗎？」

洪範突然問道。

洪勝口而出：「須記今日拏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洪範搖頭：「我說的是你的絕句。」

他說著低聲復頌：

「躬砥書劍二十年，指掌之中見青天；

男兒矢志開天門，接天臺上有新篇。」

一聲嘆息。

「洪勝，你並沒有看不清自己。」

洪範復又笑道。

「你的天賦冠絕金海當代，無有接近者。」

「眾人誇你是麒麟子。」

「你如今年方二十一，與渾然巔峰只差一線，離天驕榜很近又很遠……」

「你其實做得很好了。」

「你如此煩惱，不是因為看不清自己，而是看不清我。」

洪範微微揚起下，復又發問。

「在你眼中，我是什麼？」

話語繼續，沒有等洪勝回答的意思。

「忘掉我的名字，忘掉你十幾年印象中的那個洪範。」

「我是沙世界選中的主人。」

「我的命星天賦遠超馬驚沙。」

「我是作監大監造認可的數天才。」

「我用了九個月提升了一整個武道大境界。」

「我擁有武道與命星雙修的玲瓏心竅與堅韌經脈。」

「我在貫通境便有準渾然境的戰力！」

「這樣的我，這樣的人，是蛇是龍？」

「是燕雀還是凰？」

洪勝被問得怔住了。

他張了張，想要說話，卻彷彿被堵住了心眼，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因為我將超越你而意難平，你擔心我被眾人擁戴搶了族長的位置？」

洪範忍不住發笑。

「你曾像這樣擔心『流雲』寇永嗎？」

「你曾像這樣擔心『槍魁』古意新嗎？」

「你曾像這樣擔心『鐵掌開山』段天南嗎？」

他的聲音逐漸轟然，笑容亦越來越狂烈。

「你不擔心他們嗎？」

洪勝覺洪範的目化作了劍，刺自己的眼睛，貫穿了自己的心臟。

「洪勝，你為什麼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