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祭祀場 IV

  黑暗中傳來的噝噝聲與方鴴模仿出的那種聲音截然不同。

  那聲音更高，也更尖細，接著黑暗中出現了一頭蜥蜴人，在火把明暗不定的火邊緣站定，手持長矛用冰冷的眼神注視著他們，它材纖細，渾覆滿細的黑鱗片，並不是塔-赫斯的戰蜥人。

  “夜蜥族。”方鴴提醒了眾人一聲，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這些不速之客，看來他和蘇菲之前猜得不錯，傑弗利特紅隊果然讓他們的盟友先行一步，進了十二層。

  問題是，傑弗利特紅隊與夜蜥人是否也是托拉戈托斯的爪牙呢？

  方鴴回憶起之前種種細節，還有紅隊與聽雨者之間的互，以及在山之宮殿它們率眾離開的那個場景，心中到那個答案竟是否定的。

  但這並不代表著這些夜蜥人會放他們一馬，黑暗中這些冷種的數量越來越多，並有將眾人包圍之勢。方鴴見狀後退一小步，並將希爾薇德護在後，對其他人說道：“準備戰鬥！”

  騎士們聞言集合在一起，舉起盾牌構一個半月形的陣型，將遠程與施法職業護在後面。但夜蜥人並沒有立刻進攻，而是在遊俠程范圍之外遠遠圍著他們，冷眼旁觀，方鴴見這些冷種奇特的舉，心中微微一，下達命令道：“我們且戰且退，到廣場另一邊去。”

  而他們一，夜蜥人中一頭著金屬面甲的戰士長冷眼看著這一幕，忽然引頸發出一聲高的尖，黑暗之中的夜蜥人聞風而，紛紛向這個方向發起了衝鋒。

  “它們真按捺不住攻過來了！”點墨染青竹喊了一聲。

  “因為找到我們的很可能只是它們的一小隊人馬，應當是傑弗利特紅隊坐不住給它們提前下達了指令，我猜它們之前是在等待後援，因為這些夜蜥人和我們一樣不悉這下面的環境，它們不分散開來找到我們的機會不大。”

  方鴴這才與其他人解釋道。

  眾人皆點點頭，這個解釋也算合合理。

  “在哪裡呢？在那裡呢？”帕克則在人後面大喊。

  銀維斯蘭領頭的騎士聽了，回頭吩咐另一個騎士把帕帕拉爾人背起來，放到肩頭上。“天那，我看到了——！”帕克大約還是頭一次這樣的待遇，不由驚喜地了一聲。

  不過眾騎士一來是看在方鴴面子之上，二來是看他作為一個弩手也確實合格，而遠程職業往往也需要更良好的視野。

  帕克‘坐得高’看得遠，抬起頭來，忽然怪一聲：“眾聖在上，小心，那些家夥從上面過來了！”

  原來夜蜥人並沒有從正面發起進攻，它們作矯健，衝鋒路線也主要沿廣場兩邊的古代建築屋頂之上前進——帕帕拉爾人驚的是，這樣一來對方就能輕易繞過前面的防線，直接向他們後排發起攻擊。

  方鴴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一時之間也拿不出什麽好辦法，各大公會對空都有自己一套，銀維斯蘭也有飛馬騎士，但在這個地方顯然是一個例外。

  他找了一下腦海中也沒什麽適合的戰，只能靈機一，死馬當活馬醫地命令隊伍之中的唯一一個元素使，用火球把左右兩邊的建築先炸塌。

  這個笨辦法聽起來簡直低效無比，只是眾人出於盲從沒有反對，但沒想到居然起了奇效——建築在一束金焰之中坍塌，而倒塌的廢墟當然無法阻止夜蜥人前進，只是明亮的火卻讓它們不得不停下來——作為地底生，夜蜥人極度畏，而且高溫也擾了它們的熱敏，讓它們在煙霧之中團團轉。

  同時行阻的夜蜥人暴在火之下，也為了遊俠們的第一打擊對象，一箭雨下去，至有十多頭夜蜥人中箭從上面落下來。那蜥人戰士長見狀不好，才又發出噝噝的聲音，讓剩下的夜蜥人離開屋頂。

  於是戰場又重新回到地面之上。

  與此同時，芬裡斯的地表世界——

  商業與旅者之神的聖殿輕輕搖晃了一下後，便停了下來，仿佛之前一切只是幻覺。

  “地震了？”蘇菲跟著地面晃了一下，扶住一旁的聖壇才站穩——通訊也在那一刻中斷，從地下傳來的影像，與蘇長風的影在同時消失。

  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同時站起來回看去，才發現大廳之中已是一片狼藉，許多人都在之前的晃之中跌倒在地上，而剩下那些與一樣站穩的人，此時正用驚訝的神，抬頭看著的後。

  自己後有什麽？

  蘇菲微微一愣，才想起來那裡是旅者與商業之神、大道與財富的庇護者羅曼士的聖像，可發生了什麽嗎？不由疑地回頭看去，然後一下才瞪大眼睛，在那裡——神手中代表著神力公正的象征，號稱從不改變的公正天平居然在之前的搖晃之中微微傾斜了。

  神之征兆。

  蘇菲呆立當場，完全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親眼見證神諭的誕生。

  這、這是怎麽了……？

  而來自於綠龍山脈之中的震波，正猶如一道影，戰栗地掠過整個芬裡斯島。

  沿山脈的支系向南，臨近海灣的丘陵地帶，星羅棋布林立於此的農莊之中，農莊的主人——莊園主們正驚愕地看到自己的酒架稀裡嘩啦地搖晃起來，然後酒桶滾落一地。

  同時櫥櫃之中與桌上的玻璃皿也紛紛起舞，猶如飛散的蝴蝶一般落向地面，摔個碎骨。

  但震並未就此平息——

  事實上它反而變得更加劇烈了，然後在一聲長長的嗚咽聲中，地平線上一座巨大的風車終於不堪重負，支離破碎，緩緩倒塌下去，一片煙塵飛揚。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皆發出一聲尖，發了狂似地跑出自己的屋子。

  而這樣的場景此時此刻並不罕見。

  從芬裡斯島的上空向下俯瞰，更可以看到一條長長的裂口正沿著峽灣一帶向著雲層港延，它所經過的無人地區陸層斷裂，峭壁蜂起，仿佛有什麽龐然大正在從地表之下緩緩升起。

  雲層港市。

  警示的鍾聲早已響起。

  市民們紛紛從自己家中跑出來，不明就裡地看向城市的中央——那裡是一座高聳雲的尖塔，是他們守護者的城堡，往往雲層港遇上什麽不得了的災難的時候，那頭巨龍的影就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但他們已經多久沒遇上過真正的麻煩了？

  事實上自從周圍的海盜們被教訓過幾次之後，便也不再敢靠近芬裡斯——即使是他們途經此地，往往也會遠遠繞開這座港口。因此芬裡斯的人們很難不為這一點到驕傲，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偉大的守護者。

  雲層港才能為一片樂土。

  但這一次，他們卻沒再看到那頭傳奇綠龍的影子。

  地面開始微微震了起來，這是地震了？但空島之上很地震，當地人記憶之中已經多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地震，他們不清楚，那大約是好幾代人之前的景，只有一些老人們或許還有依稀的印象。

  人們站立不穩，紛紛愕然地看向鍾聲傳來的方向。

  他們的市政廳。

  那裡通常只是一個象征意義的存在，象征著考林—伊休裡安王權的高大的建築並沒幾個工作人員，通常只剩下幾個老弱病殘。

  但此刻，那些老弱病殘的‘頭兒’——一位頭髮胡須皆盡花白，瞎了一隻眼，瘸了一條的老人，正用木質的義肢支撐著自己站得筆直，猶如一支直的標槍——站在市政廳的尖塔之上，用盡全力氣拉響了警鍾。

  在平日裡，他是人們所戲稱的‘桿司令’，‘多此一舉’的長，人見人厭的稅務大人，考林—伊休裡安王國委任於此的最高長——除了雲層港那位至高無上的‘執政’大人之外。

  很有人知道老人的過去。

  但那位來自於米萊拉聖殿的大主教卻明白，老人曾是拜恩之戰眾多無名英雄之中的一位，至在離開戰場之前，他是王國的騎士。

  那場戰爭並未給他留下太多回憶。

  唯一的記憶或許是一個在戰場上長眠的兒子，而失去的一條與一隻眼睛，大約是戰爭賦予他英雄的勳章。對方得到的唯一報酬，大約是這個十三年來從沒變過的位置，並沒什麽油水的芬裡斯的稅務。

  很多人以為老人渾渾噩噩，但真正渾濁的只有他瞎掉的那隻眼睛，像是一隻黯淡的蠟球，但另一隻眼睛，此刻卻蘊含著明亮且堅定的芒。

  “還有多時間？”老人回頭問道，聲音有些沙啞。

  大主教抬頭看著老人——其實市政廳的警鍾有一整魔導機構可以通過機械驅，但因為年久失修，也沒人在意，早已不敷使用，否則也不用拖到這個時候。

  他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大人，封印有松的跡象，米萊拉大人剛才降下神之征兆，讓我們所有人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芬裡斯島……”主教猶豫了一下：“恐怕已經保不住了，我猜托拉戈托斯大人已經失敗了。”

  “那就召集上港口所有的船，盡可能地帶市民們離開，”老人歎了一口氣：“優先保住婦和孩子，那些年輕人們——就告訴他們實吧。”

  “沒用的，”主教苦笑了一聲：“除了托拉戈托斯大人，他們誰也不信任，我們哪有那個號召力？把消息公開，只怕會激怒這些人，他們只會質疑我們——人們皆戲稱雲層港只有一位守護者，他們連米萊拉大人也不信任了。”

  老人從梯子上爬了下來，答道：“別擔心，我會親自留下來，讓他們看到我們不會離開，去問問小夥子們，有多人願意和我一起。”

  他用渾濁的義眼看了主教一眼：“這是為了保護家人，我相信他們的決定不會讓人失的。”

  “騎士先生，您……”主教有些意外。

  “多年沒聽到這個稱謂了，”老人面回憶之：“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向先王陛下請求，來這個地方當這個稅務嗎？”

  主教搖搖頭，要是知道，他才奇怪呢？鬼才願意到這個地方來當這個稅務，老人戰功卓歐，無論如何當時也不應該是被發配到這個地方來。

  “很人知道，我是在這裡長大的，”老人緩緩答道：“我在戰場上失去了一切，所以時此地的記憶就是我所剩下的唯一珍寶了。”

    “去吧，”他拍了拍主教的肩膀：“船隊給你們了，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我已經沒什麽好失去了。”

  主教完全怔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著老人緩緩向前走去，並抬起雙手，讓自己的仆人為自己披上稅務的長袍——在他的記憶中，對方自從就任的那一天之後，就再沒穿上過這一。

  而老人緩緩扣上領子上的銀扣。

  從這一刻起，他便不再是那個‘渾渾噩噩’的老先生，也不是有名無實的‘長大人’，他將是王國的稅務，是僅次於此地那位守護者的第二執政長。

  而托拉戈托斯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那麽這裡，只有他可以擔負起這個責任。

  震波已經傳遍了整座城市。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之中，城市中央那座高聳雲的尖塔忽然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

  然後，整個兒從中央斷裂開來，坍塌而下，墜下方的廣場之上，一片建築倒塌，塵雲升起幾十米高。人們還面面相覷，仿佛還不敢相信，那是他們守護者的‘城堡’啊，怎麽會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