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第一個鎮店后,孫亦諧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寄信。
這信寄給誰呢?寄給那行腳商于慶的家人。
由于某些大家都明白的原因,信是孫亦諧讓黃東來代筆的,大致容是:我很憾地告訴你們,即諸位于慶的家人們,于慶因在浉河上遇到風雨,失足跌水中淹死了;而“我”,也就是寫信給你們的這個“無名氏”,在于慶的行李中找到了這份路引,得知了他的姓名和戶籍,我能做的,也只有把他留下的那些貨都換錢,和這份路引以及報喪的信件一同寄給你們,請你們節哀順變。
當然了,實際上孫亦諧并沒有拿于慶的貨,于慶的貨也值不了幾個錢,至比起孫亦諧塞進信封里的銀票數額來說是遠遠不值的。
再者,于慶也不是失足淹死……
但所謂盡人事嘛,像這種舉手之勞、合理的謊言,孫亦諧做也就做了。
他的理解是:長痛不如短痛,直接把于慶的死訊告訴其家人,再給點銀子讓他們今后好好過活,總比讓他們在家一無所知地苦等要強。
不過,孫亦諧也就只能管到這一步了,至于再往后那家人會怎樣,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這……就算是不錯了。
可能有人會覺得,孫亦諧這麼有錢,干這點善事那是理所應當,不值得稱道。
但你仔細想想,其實并不是這樣的……
有句話“善財難舍”,你再有錢,讓你完全不求回報地拿錢出來做一件善事,也是很難的。
這世上很多為富不仁的人也捐錢,也做慈善,他們有些是虧心事做太多了,想通過這種方式買自己一個心安,還有些則是買個名聲、做做姿態。
真心想著要幫別人一把、不求任何回報,既不留名、也不把事兒到去說,做完之后自己還本不放在心上,不產生什麼優越的……那才純粹的“善舉”。
而這種人,這種事,永遠都是極數。
因為這類事本的質,也限制了其廣為流傳。
當然,孫亦諧可沒到這境界,只是在這件事上,他做得還是不錯的,說到底……他當初就算不拾起那個路引,又怎樣呢?
因此,就連黃東來事后都不贊嘆道:“可以啊孫哥,簡直是大仁大義,菩薩心腸,義薄云天,救苦救難……”
反正諸如此類的形容吧,也就雷不忌聽完會信。
孫亦諧的反應倒是和平常一樣,但凡是黃東來對他的夸獎,他都是當挖苦聽的:“你給老子閉!這人世故。”
他們仨之間也沒就這事兒說太多,在鎮上休息了一天,買了三匹馬和幾套服,他們便繼續開始趕路。
…………
前文提過,過了浉河,一直到武昌為止,這段路上并沒有太大的城鎮。
此地山高路險,那是逢山有寇,遇嶺藏賊啊。
雙諧也不傻,知道這條道兒不好走,所以他們這回買的馬是比較次的,而上的服呢,他們也都換了那種布制的、非常便宜的貨。
如此一來,他們一行三人看起來也就不那麼扎眼了,至不像是那種“羊”了。
就這樣,在這旅途之初,一切還算順利,三人轉眼便行出了十幾里地去。
待過了龍坡山,行到公山腳下時,天漸暗,他們在山腳到一個村落,便就地借宿。
這村子非常小,小到連個名字都沒有,府可能都不知道這里的存在,村里只有十幾戶人家,大多都是樵夫和獵戶。
而能同時讓三個人借宿的人家只有一戶……就是村長家。
這村長姓吳,也沒什麼正經名字,就吳老大,因為他年輕時在村里最壯最能打,所以就被選出來當了村長。如今他年紀大了呢,自己是打不了,不過他還有倆兒子,戰斗力比起他們老爹當年來也是不遑多讓。
表面上看,這村子也沒什麼特別的,但實際上,這兒就是個土匪窩子。
這里所有的村民,都是半民半匪,沒有行人打這兒過的時候呢,他們是民,也有正常的謀生手段,但有路人過的時候呢,得看況……要是合適,他們就干些土匪的勾當。
吳村長,既是村長,也是這伙村匪的老大,他那倆兒子便是他的左膀右臂。
一般況下呢,他們也不殺人,只劫財;劫的事兒他們也不干,因為村民們家里基本都有媳婦兒孩子,不人家里的娘兒們比他們家男的還橫呢,他們不敢來。
劫財這塊呢,也不是直接就拔刀搶,而是有別的方法……
這不,休息了一晚之后,孫黃雷三人剛要出發,就遇上這村里的套路了。
三人騎上馬,行到村口,路邊就忽然奔出一孩子來,看著十一二歲,跑得那一個快,一轉眼就打馬前過,再一回神,他已經在地上躺下了。
接著就聽“嗷嘮”一嗓子,一名中年悍婦突然殺出,攔在路上,抱起那孩子開始大呼小。
那孩子也很配合,以一滴眼淚都沒有的狀態開始哇哇大哭,其兩只手也是跟著覺走,隨便在腹部找了個地兒捂上,里還時不時來一句:“娘!疼死我啦!”
這倆剛一喚起來,馬上的三人還沒來得及下馬查看呢,四面八方就一下子涌出了幾十號人來……
不用說啦,村里的男老都抄著家伙在那兒埋伏半天了。
在村長的帶領下,他們輕車路地在村口的空地上把三位俠一圍,七八舌地便開始破口大罵。
說什麼的都有,反正大意思就是你們現在撞傷人了,不能走,必須得賠錢,要不然咱跟你們沒完,我們村兒的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看到這兒大家也該明白了,說白了這就是瓷嘛。
不過呢,這些村匪瓷和我們今天所悉的瓷還是有點不同的,他們要是訛不到錢啊,可不會跟你去衙門扯皮,而是真會手弄你。
當然,他們也不傻,如果他們覺得你是江湖或者綠林道上的高手,便不會輕易出手,因為有武功、習慣殺人的那種人,他們惹不起……
但普通人打這兒過,肯定得掉層皮。
今天也是巧了,因為孫亦諧他們偽裝得很好(黃東來的劍用布包好藏在行李里面了,孫亦諧的三叉戟則小了),導致這些村民并未把他們當什麼江湖人,這才下了手。
“呵……瓷兒是吧?”黃東來見狀,當時就笑了,“好啊,我看誰敢上來,正好讓我試試現在的功……”
他剛要把那“力”字說出來,孫亦諧就把手往他肩上一拍,使了個眼制止了他:“誒,黃哥別忙,讓我來,咱們先禮后兵嘛。”
“哦?”黃東來從孫亦諧的眼神和話語中讀出了什麼,很快便笑了,“呵……那好吧,孫哥你請。”
看著這倆貨臉上的表,雷不忌在旁直翻白眼,心說這幫村民又要招倒霉了。
數秒后,孫亦諧翻下馬,昂首地走到了那村長面前:“村長,幾個意思啊?你這……當我們是雛兒啊?還是傻啊?這就想訛錢?”
“嗯?”吳村長聞言,兩眼一瞪,兇地回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難道你們撞了人還想抵賴不?”
“是啊!你們想抵賴不!”下一秒,那村長的大兒子幾乎是習慣地在旁接了這麼一句,以壯其聲勢。
他這一喊,周圍的其他村民也都跟著起哄。
一時間又是一片哄哄的車轱轆話,還是吳村長自己揮手讓他們收聲才停下。
“我說村長,你們真要玩兒這套呢,也不是不行,都是混口飯吃嘛,但你們把小孩子都利用起來,有點兒不要臉了吧?”孫亦諧毫不畏他們,所以說起話來也是毫
;不客氣,“這孩子從小就被你們帶著搞這些,將來還能有個人樣兒嗎?你自己這倆兒子被你帶這樣,你就不后悔?你就希你們村兒世世代代都在山里搞這些?”
他這話,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還扎心的,但在當下這個境下……卻行不通。
什麼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啊?這村兒里的人就是典型了,他們從上到下從老到,聽了這話可是一丁點兒覺都沒有。
因為他們真就不后悔……
他們并沒有覺得孩子被自己教這樣有什麼不妥的,他們自己的人生追求就是能在這村兒里“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就合上一輩子,從來也沒想過讓孩子擁有接教育或是離開這種環境的機會。
這些人的上始終都有著一種極端病態的自私和扭曲的集意識;充滿了矛盾,可悲,卻又并不可憐。
“你他媽放什麼屁呢?你這小雜種,上兒都沒有一,倒教訓起爺爺我來了?”吳村長覺得孫亦諧的話聽來是“同鴨講”,而且看后者的態度本不怕自己,所以他也是火了,直言不諱道,“今兒咱就是訛你了,又怎麼樣吧!”
“這樣啊。”孫亦諧還是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那好吧,我給你錢。”說著,他就把手往懷里。
“誒?”這下,吳村長可是愣了。
剛才還那麼囂張的人,怎麼突然又乖乖給錢了?
但他轉念一想啊,又覺著:哦~我明白了,原來這小子是虛張聲勢,被我一罵一嚇,他就慫了。
念及此,吳村長便再度開口,補充道:“小子,你可別以為隨便拿個仨瓜倆棗的出來就能把這事兒打發了,今兒你至也得留下這個數。”
說到那最后三個字時,吳村長抬起了手,比劃了一個“十”的手勢。
按他的意思,這是想訛十兩銀子。
周圍的村民見了此舉,也都紛紛變了臉,他們心說:今兒村長是真生氣了,以往訛五兩銀子都算是往大了說了,眼下竟然敲十兩。
這年頭,什麼人出門揣十兩銀子路費在上啊?你看這仨小子上的破服,還有那三匹老馬,全抵上都未必值十兩。
當然了,他們也知道,這價開出來,多了了……也就那麼回事兒。
這個村子搶劫是有規矩的,不會把人搶得一點兒都不剩,至得留那麼一點東西讓人家能夠繼續上路,假如你們真把別人搶得一無所有了,對方沒準就賴在這里不走或者跟你們拼了。
“村長,這銀票您拿著。”掏了幾下,孫亦諧便將一張銀票掏了出來。
村長接過一看,百川錢莊的票子,面額——一千兩。
他當時就驚啦。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這是假的,但他仔仔細細看了又看,找不出分毫的破綻。
“你……”吳村長看孫亦諧的眼神這就變了,里也是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這……”
“怎麼?嫌?”孫亦諧笑著,又掏出一張一模一樣的千兩銀票來,“那我再添一張,兩千兩,夠了不?”
剛才他掏出第一張銀票時,周圍那些村民要麼是離得遠沒看清面額,要麼就是不識字看清了也不認得,所以他們并沒起多大反應,只是覺得村長的反應有點奇怪。
但這會兒孫亦諧自己說出了“兩千兩”這個在村民們聽來是天文數字的數額,大伙兒可就了。
這種覺,就好比有個賊室盜竊,本來想著個幾千乃至上萬就不錯了,結果打開門發現屋里堆了幾十億現金,那你說他是不是得嚇得當場報警。
“還不夠?”見村長沒回應,孫亦諧又道,“那就三千?”說著,他又要掏錢。
“不!你別……別拿出來了。”吳村長這時才有點兒回過神來,趕制止了孫亦諧進一步拿錢出來的行為。
“哦,夠了啊。”孫亦諧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那行,錢你們收好,我們走了啊。”
“且慢!”吳村長一看對方要走,趕箭步上前攔住,“這位公子,這錢……我們不要了。”他不但不敢再接孫亦諧的錢,還把手里那兩千兩銀票也遞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