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征程(116)
揪住兩個, 人沒往公署送,也沒往家裏帶,直接帶去了工地。
工地有單獨的地方, 胡搭建的棚子裏, 火堆一直就沒滅過。將兩人往地上一扔,槐子帶著人匝匝的把這裏給圍住了。
牛兒的媳婦瑟瑟的不敢朝前來, 林雨桐指了指火堆跟前的樹, “坐過去!”
這媳婦才低著頭坐過去,本就害怕,周圍一圈那麽多男人, 更不自在, 更害怕。
林雨桐坐在對麵,給火堆裏添柴, “你是自己說,還是我問一句你說一句。”
這媳婦抬頭掃了一眼林雨桐,“說……說什麽……”
“你什麽?”
“秋葉……秋葉。”
林雨桐指了指中了藥還沒醒過來的人,“這個男人是誰?為什麽在你家?從什麽時候在你家的, 把話說清楚。”
秋葉瞥了那人一眼,眼睫啊的, “……我嫁給牛兒之前,原是個寡婦。我男人死了,沒的孩子。牛家下聘聘的是我原來的小姑子……我那小姑子是個斜眼,長的醜, 牛兒自然是願意娶我的……”
聽出來了,為了不守寡, 從小姑子手裏搶了親事,把自己送上了花轎。
殊不知, 牛家爹媽聘那個斜眼的姑娘,人家是為了這姑娘能跟他們家兒子白頭的。
“你那先頭小姑子現在怎麽樣了?”
還沒嫁呢,“那麽醜,誰娶。”
林雨桐眼裏的冷意更濃了,“……你說,往下說就是了。”
“我說這個,就是說我公婆都不喜我,攛掇著他們兒子休了我,跟著他們就病死了。這一死,牛兒就對我不好了!聽人家嚼舌,說我跟這個那個的說說笑笑,回來就打我一頓。我這麽著……也是沒辦法!過的不是人過的日子。”
估計背後沒人嘀咕這個,所以牛兒不得激,一激就真鋌而走險的去用耗子藥殺人去了。雖然沒殺了,但也真想殺人了。
“我……是實在過不下去了,真的!今年夏天的時候,我回娘家。娘家就在隔壁的鎮子上,我晚半晌涼快的時候往家走,在道兒上他的……”朝那男人指了指,“他挑著針頭線腦還有碗筷啥的,走街串巷的賣呢。估計是沒到過咱們這一帶,走著走著就迷路呢,跟我問路呢。又見我拿著的籃子太重,裏麵放著倆大西瓜呢,他就熱心的說幫我挑回家。我倆走的不快,到家天都黑了。牛兒給人碾麥子去了,正是農忙的時候,那一晚上都不帶歇的,牛兒有時候就在麥場湊活一宿不回家。這人給我送家來,就說想用我家牛棚過一晚,當時就給我倆大洋,我就他住下了。”
“倆大洋,住牛棚?”
秋葉低頭,臉一瞬間就紅了,“那當然不是隻想住牛棚……我以為他是想跟我好,才給我那麽些錢的……後來,連著三晚上,我收了六個大洋,我倆就好了……這冤家又會討好人,又有些家底,隻說想跟我廝守……我就把他藏起來了……他說他劉百城,山南人……我還說一個貨郎哪那麽些錢,他說在一個村的老院子裏,發現了一口枯井,那個枯井裏的寶貝夠我們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那個燒傷的人,你知道怎麽回事?”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人幫著傳消息的,不是秋能是誰?
秋葉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林雨桐冷笑一聲,“牛蛋在你家關著呢,你告訴我你不知道?”
秋葉捂住耳朵,“你小聲點,我害怕!”
林雨桐拿著匕首在的臉上,“現在害怕嗎?”
秋葉不敢了,“……我說!我說!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那天他我把牛兒打發了,他要用牛車。我就牛兒去給我娘家幫忙收麥子去了,隻說牛車租給別人一天,牛兒就走了,並不在家。劉百城天不亮架著牛車出門,半晌的時候回來了,車上的稻草被燒了……沒聽說牛蛋丟了……我也就不敢說了!幫著把人藏起來,茶飯沒耽誤。我像問來著,劉百城不我問,說我要不聽話,就殺了我!真的!我都是被的。”
林雨桐沒興趣聽怎麽哭可憐,隻問說:“這兩人之間,傳過信沒有?”
嗯嗯嗯!傳過!秋葉急忙道:“每次傳信,我都不敢去。我傻子去!給傻子個饅頭,傻子就去了!”
“傻子腦子不夠數,你就不怕他說出去?”
秋葉搖頭,“不會的!傻子是傻,腦子跟七八歲孩子差不多。但七八歲的孩子要是點了一把火,還燒死了一個人,他也知道這事不能說,不能人知道。麥場那火,是傻子放的。也是傻子把牛蛋騙出來,別人混進去的。傻子要不聽話,我就告訴他說,我會把他放火燒死人的事告訴別人,他被砍頭……他害怕的很,不敢瞎說。”
“傳了幾次信?”
“三次。”秋葉說完,就又搖頭,“傳的信我也看不懂,給了傻子,傻子給那個假牛蛋,假牛蛋傻子幹啥了,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問過傻子,不管怎麽問,傻子都不說……不過傻子倒是最去丁家的羊館……丁家那瘸子,進進出出的老注意我家,誰知道他是不是打我的主意……”
丁三甲怕是注意到了牛兒家有貓膩。
林雨桐起,“哥,你留在這裏,我去一趟丁家。”
哥喊槐子,“你跟著。”
槐子應著,亦步亦趨的跟著林雨桐往山下走。
下午了,羊也賣完了。丁家的後院,掛著一頭羊,才宰殺出來,丁三甲正在分呢。
丁嬸和婆媳倆該是拿著髒去河邊清洗去了。
林雨桐一到,丁三甲就放下手裏的刀,手上又是又是油的,胡的在圍上了,然後然的跟桐桐笑了一下,“……唉!你這晚輩見笑了。做長輩的……沒做個樣子出來,沒臉見你了。”
“叔,我就是來聽你說話的。”坐過去,“我還是願意信叔你的,叔,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丁三甲順勢往小板凳上一坐,“你要是見過生死,就難全信誰了。叔不是不願意信你,是這世道,敢信誰?”
林雨桐沒打攪他,槐子還了煙,遞給對方,給他點上。
丁三甲吸了好幾口,這才道:“……當時抓壯丁,咱們一個縣的鄉裏鄉親的,幾乎都在一塊。都是泥子,沒人打過仗……才上了一回戰場,一塊的鄉黨就死了一半。活著的人,真都是一個拖著一個,從戰場上下來的。我算幸運的,qiang 子沒打住我,可我三天三夜沒吃沒喝的,又是跑又是急行軍的,是給暈了,暈在戰場上了……是我家斜對門的後生娃把我背回去的。”
說著,他都哽咽得不行了,“後來……說是要調十個人,給長往城裏送點東西。那長也是後來才升上去的,是咱縣裏的人,咱都肯信他!他做主調了我們十個,也不知道車上拉的什麽玩意,給送到一個地方。結果到那裏就被關起來。我的眼睛被蒙著黑紗,有人過來,隻說我簽字摁手印,隻要承諾給他們效力,就放了我們。我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麽人,我咋敢把一輩子給賣了!死活不答應,我上的傷就是那個時候被打的。饒是這麽著,我也沒應承。可他們看這麽著不,就在我麵前殺人。我被關在籠子裏,隻一束打在籠子的前麵……先被拉出來的是街上理發的老圖,我看著他的腦袋被人打了!接下來,被拉上來的是縣城西邊,一個呆瓜的小子,那小子才十四……我就是還沒反應過來……嚇的哆嗦的說不出來話的時候,那些人又開qiang 了,十四歲呀……就那麽死了……”
話沒說完,渾哆嗦,早已經淚流滿麵,“我能不答應嗎?敢不答應嗎?出來十個人,除了我,還有九個人,死了兩個了,還有七條命在人家手裏攥著呢。我答應了!不管是誰,我給他們效力,求別殺人了!放了他們吧。然後我就被送回了京城,到了京城我才知道他們為什麽盯著的是我!”他說著,抬起頭看林雨桐,“人這命,不好說!當初攀親,誰也沒想到你會了現在這樣。但咋說呢?如今這世,能出這樣的人,多出這樣的人,是幸事。你老叔跟你說一句實話,我從沒有後悔過跟你們家攀了親家。”
林雨桐看丁三甲,“叔殺傻子,是為了什麽?”
“把傻子殺了,我才能把躲在暗的人引出來。傻子死的不無辜!”
不無辜!“你知道是傻子放的火?也知道燒傷的不是真牛蛋?”
“以前是不知道的。後來跟傻子接的多了,我老給傻子湯喝,傻子知道誰對他好,他無意中出來他放過火的事。我隻以為他無意中放火燒死了人,卻並沒有往牛蛋上想。我要早知道,我殺傻子幹什麽,直接殺了那個假牛蛋就是了。我隻知道有人傻子給我傳信,這是喚醒我的程序!我不想給那不知道是什麽人的人賣命,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一串上的人都殺了。”
“冤枉牛兒也是因為這個?”
“對!牛兒家藏著人,這事假不了。之前,我確實覺得牛兒不無辜,可今兒看見你帶走了牛兒的媳婦,我突然想到,許是牛兒之前是不知的,真正跟那些人勾結的,是他媳婦……”
“這麽大的事,該知道我的!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
丁三甲抬頭看林雨桐,“桐桐,白雪那個人我不信,可你們卻都信,那我能信你們,敢信你們嗎?還有那報紙上,天天的□□,天天的抓捕g黨,難道那些人都是壞人?那公署裏住的幾個人,我一個都不信!”
林雨桐無言以對,隻聽他的言辭,竟是覺得有他的道理。
林雨桐起,沒打算再問了。丁三甲走不了,那就看看再說吧。
帶著槐子從丁家的後門出去,還能聽見丁三甲半是哽咽的哼唱聲,細細聽來,他唱的是:“……豺狼人逍遙,忠良做楚囚,本末倒置,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