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簾子拉上的時候， 中年婦滿以爲小姑娘沒見過這種擋簾， 所以在扯著玩，及至對方拿出一個便盆才明白怕是看出了自己的窘境。在那一瞬間， 中年婦心中百味雜陳， 十分不是滋味兒。病重了，丈夫和兒子都不在邊，請來的護工也不負責任， 將扔在病房裡自自滅， 反倒是一個無親無故的小姑娘不怕髒不怕累， 竭力幫著。

眼眶紅了一圈， 忙道：“別別別， 這個太髒了， 我再忍忍， 我請的護工很快就回來了。”

“人有三急， 哪裡能忍。沒事的大姨，您躺著，我來。”林淡把醫生分發的消毒拿出來，給便盆消毒沖水， 然後用紙巾乾淨，又輕輕地擡起婦未曾傷的腰， 讓懸空一下， 末了小心翼翼地幫了子， 將便盆墊在合適的地方。

論起照顧人、清理品、打掃房子， 再沒有人比林淡更在行。說來也奇怪， 腦子裡儲存著各種各樣的技能，不去想的時候彷彿不存在，臨到用的時候便信手拈來，竟是爲了一種本能。

照顧人的手法比中年婦請的護工專業多了，而且表始終很溫和恬靜，不見一一毫的嫌棄。等中年婦解決完，把便盆。出來，又幫婦清理乾淨，末了低聲問道：“姨，您乾脆把小廁也解決了吧，省得待會兒又難。”

中年婦激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輕聲道：“小姑娘，你怎麼這麼懂事？”世間最難堪的莫過於人還清醒著，自理能力卻沒了，只能躺在牀上任由人擺佈。被護工接屎接尿的時候，的心特別難，因爲對方總會皺著眉頭屏住呼吸，一副嫌棄的表。於是每天都盡力憋著，都快把自己憋抑鬱了。

但小姑娘照顧的時候，卻完全不到對方的嫌棄。溫溫地笑著，眼睛黑是黑白是白，亮得不得了，裡面除了關懷什麼都沒有。與的視線一，中年婦就什麼心理負擔都沒了，唯餘滿腔容。

林淡擺擺手，笑了笑，沒說話，等中年婦解決完了便幫乾，套上子，再把便盆和尿盆拿去沖洗，同樣用消毒消了毒，衝了水，乾了放牀下的隔板。

幹完這一切，拉開簾子，自然而然地道：“爺，您要不要也上個小廁？”

“欸，我正等著你呢。”林栓柱喝多了湯，忙不迭地掀開被子。

林淡便把他牀下的尿壺遞過去，完了拉上簾子。這麼一來，中年婦最後一點尷尬都消失了。是啊，人有三急，這有什麼好害臊的，大家都要解決的嘛。再說了，如今這病房裡也不只一個是的，還有小姑娘陪著呢。

這樣一想，中年婦更加坦然，舒舒服服地躺在病牀上刷起了手機。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的護工才拎著一個食品袋走進來，邊走邊打電話，約朋友下班後去打麻將。

中年婦張口便道：“別約在下班了，你現在就去吧，我把你開除了。”

“大姐，我路上堵車了，剛纔不是發微信告訴你了嗎？”護工滿臉委屈，中年婦卻已經給中介公司打去了電話，談妥了炒護工魷魚的事。

護工還想鬧，中年婦冷笑道：“你只管鬧，我的骨頭要是被你斷幾，我要你賠得傾家產！”

護工哪裡敢啊，張口想罵幾句卻被林淡一把推出了病房，鎖在了外頭。隔著門板跳腳，外面全是看笑話的人，裡面的人卻一個都不搭理，自顧地看電視，好懸沒把氣死，罵了幾句醫生就請來了保安，將攆出去了。

“你家小姑娘真機靈，不等鬧起來就直接把人轟走了。”年輕男子這下不無聊了，嘻嘻哈哈地與林栓柱說話。

林栓柱搖頭道：“我家淡子彪，村裡人都不敢惹的。”

“哪裡彪了，我看可得很。淡啊，姨沒有護工了，要不你來照顧姨吧？姨一天給你開兩百塊，伙食跟你爺爺一樣就行，我另外再給你伙食費，你看怎麼樣？”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過林淡的照顧，中年婦哪裡還看得上別人。

林栓柱是個老實人，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林淡卻大大方方地應承下來：“好，謝謝姨。我爺爺住院了，我家沒進項，住一天醫院就吃空一天，謝謝姨幫我！”

林栓柱臉頰一紅，頓時不敢吭聲了。

中年婦連連點頭，越看越喜歡林淡。這小姑娘真是個明白人，而且子也好，不卑不、坦率大方，又能吃苦，將來準有出息！

年輕男子眼珠一轉，忙道：“我也給伙食費，淡啊，你把我的午飯和晚飯也包了吧！”

“。”林淡立刻答應下來。能一邊陪著林栓柱養傷一邊掙錢，這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自此，林淡了中年婦的護工。別看個子小，瘦弱，力氣卻非常大，一個人就能把一百來斤的年人搬上搬下，毫不費力，五點多帶著婦去拍X片，推著移病牀上下電梯，利索得很，臨走還幫中年婦了，又用小棉籤石膏的隙，將略有些紅腫瘙。的皮也洗乾淨，塗了消毒的藥水，極大地緩解了中年婦的痛苦。都快死了，偏偏還撓不到地方，難得恨不得用腦袋哐哐撞牆。這麼一對比，之前那個護工簡直是白拿錢吃乾飯的！

林淡把中年婦照顧得妥妥帖帖，卻也毫沒怠慢林栓柱，臨走前幫兩人如了廁才扶著他們睡下，第二天起來買早餐送去病房，替兩人接了便樣和尿樣，擺放在醫生指定的地方，中午買菜回去燒，順便把湯燉上，晚上吃得清淡一點，湯湯水水卻總不會，而且都是大補之，什麼鴿子湯、排骨湯、豬蹄湯、土湯，每天都不帶重樣的。

在醫院待了十幾天，林栓柱卻胖了好幾斤，臉上的褶子都了，斷也恢復得很快。中年婦原本臉十分憔悴，皮也糙蠟黃，每天湯湯水水地補下來，皮竟然變得又白又細，毫不像了大難的樣子。

丈夫才三天沒見就覺自己快認不出媳婦了，這是來治傷的還是來度假的，怎麼氣反而比以前還好呢？

當然，林淡時不時也會往辦公室送一些湯水，都是滋補養又不發胖的，藉以報答護士長和醫生對自家爺爺的照顧。每天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地持，沒過多久，整個科室的人就都知道27號牀的孫兒是個大寶貝，太懂事太乖巧了！

林栓柱出院那天中年婦都哭慘了，死死拽著林淡的手捨不得放。年輕男子也難的，卻沒敢表現出來。

“以後常來市裡看姨！姨的電話你記著，別忘了！”

“唉，好嘞，您好好躺著，別彈。學校開學了，我得回去讀書。”林淡輕輕把回病牀。

“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啊！醫生，我能出院嗎？我不想待了，沒意思。”中年婦轉而去看護士長。

護士長哭笑不得，好說歹說才讓中年婦放開林淡的手，年輕男子讓祖孫倆把他櫃子裡的那些禮品全都拿走，他吃不完。中年婦也有樣學樣，把自己的高檔營養品都打包送給了林淡。

、八寶粥、巧克力、餅乾這些東西對城裡人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窮人而言卻是奢侈品。這些東西都是別人的好意，林淡自然不會拒絕，這跟沒有骨氣扯不上半錢東西，更談不上侮辱。

骨科的醫生和護士們爲祖孫倆籌集了幾千元的捐助金，這卻是林淡不能接的。堅持拒絕了這筆錢，然後把林栓柱抱上計程車，又把營養品和摺疊椅放後備箱，去了長途汽車站。

看著漸行漸遠的車子，護士長嘆道：“這小姑娘子太好了，將來肯定能幹大事。”

能不能幹大事林淡現在沒工夫去想，先把行不便的林栓柱安安全全、順順利利弄回六星村纔是正經。把林栓柱扛上長途汽車並不難，難的是到了桃花鎮就沒有去六星村的班車了，得另外僱麪包車。

看見林淡推著椅走過來，麪包車司機紛紛搖頭拒載，林淡無法，只好僱了一輛小三。鄉里路難走，小三的減震又不行，兩抖三抖的，能直接把林栓柱的骨頭架子抖散。林淡不得不全程死死著他的肩膀、抱著他的斷，纔沒把他顛出去。

到了村口，饒是林淡素質遠高於普通人也產生了一種疲力盡的覺，而林栓柱早就累癱了，臉比紙還白。

然而回到家後，林栓柱可以休息，林淡卻片刻都不得閒，家裡的柴火沒有了，得去砍柴；家裡的被褥半個月沒換了，得拆洗乾淨；家裡積滿了灰，得打掃；家裡沒東西吃了，得去弄食材……一樁樁一件件都等著林淡去擺佈。

林淡除了擼起袖子幹活，還能咋樣？先把八寶粥熱了，讓林栓柱墊墊肚子，完了把被褥拆了堆放在大木盆裡，用洗泡著，然後打掃房間，再去山上砍柴，回來的路上順便摘點菜做晚飯，稍後把被褥洗了晾在竹竿上，再換新枕頭和被套。

一件一件擺弄，手腳利索得很，還默默在心裡計算這半個月的收支況。林栓柱住院一共花了七千九百塊，但卻賺了三千多，大大緩解了家裡的困境，但三個月後林栓柱還得去醫院取鋼板，又要上學，家裡的開支會變大，所以還是得賺錢。一邊上學一邊賺錢真的不容易，得想個辦法規劃好時間，不能兩頭都耽誤了。

心裡百轉千回，林淡面上卻毫不顯，揹著巨大的揹簍便上山砍柴去了，卻沒料在半山腰遇見了那位個子高大的城市年，對方杵著柺、揹著揹簍、提著柴刀，竟然也是來砍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