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決裂（二）

今天是個什麼日子，過去的「人」竟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面前。

「他就是你所說的那位高人？」鄭曲尺先與柳風眠確認一下。

柳風眠偏頭想了一下，潤澤偏艷紅的瓣微彎，言笑晏晏道：「是吧。」

什麼是吧？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取中間值是個什麼意思？

「魁」之管事推開門后，便站在門邊，謹守禮數：「鄭工，請。」

鄭曲尺看著那個等候多時的影，雖有些意外他以這種迂迴的方式出現在的面前，卻一點也不虛場合，抬步邁。

「公輸大家，你何時竟了解蠱的高人了？」

清亮婉轉的聲伴隨著門邊那一道怡人春風吹房。

窗欞旁，徐徐清風拂了他垂直雙肩的烏黑長發，落霞的拓描著他清瘦的背影，彷彿似青蓮鍍上了一層絹綉金邊，他轉過來看著，宛如皎月般雪冷孤霜面龐在帷幔后若若現。

「尺子，說好盛京不見不散，我已在此恭候你多時了。」

他的聲音似一泓清泉般輕而優，與以往那高嶺冰雪般有距離的聲調截然不同，聽得門邊的「魁」字管事都詫異心驚不已。

尺子，是鄭曲尺的小名，除了十分親近的人會這麼喊之外，其它人一般都只會喊的名字。

鄭曲尺聽完他這般親昵的稱呼后，有些怔愣。

跟他……好像也沒這麼吧。

之前公輸弟子給他帶過一句話，說是在福縣松山亭見面，為顯示的認真與此次會面的嚴肅，特地加了一句「不見不散」以示鄭重。

然而，為一個從小到大語文都不大能拿高分的理科生，時常在措詞方面拿不準，同樣一句「不見不散」的話說過，當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現在聽來，卻莫名有一種不太對勁的覺。

……終於後知後覺醒悟過來，公輸即若誤會了。

約見面，不是為了與他敘舊，而是為了……

柳風眠神突然一滯，長而微卷的睫下，一雙弧線漂亮的杏眸逆轉出兩汪深幽漩渦，他看著鄭曲尺悠悠怪調道：「哦~你與他什麼時候說好……要不見不散的？」

這樣一個罪惡曖昧的詞，是隨便能與一介外男用的嗎？

聽到有旁人介，公輸即若心生不悅，便對「魁」字管事冷嗓吩咐：「你們先出去吧，我與鄭工單獨談事。」

「是。」「魁」字管事應道，然後側過頭，用眼神示意礙事的柳風眠識趣自行與他離開。

可柳風眠卻本沒管這兩人，他只凝眸如星雲於海之淵，見鄭曲尺對他的去留並無反應，他暗氣之下，便一臉為難地看著懷中的桑幺妹。

「你們孤男寡單獨相談，這……不太合適吧，再說萬一幺妹醒來見不著親姐，見被我一個陌生人抱著，又待在這一片不悉的環境，執意哭鬧著要找人……」

鄭曲尺對於柳風眠倒是無所謂，但一涉及到疼的妹妹那就值得考慮考慮了。

今日，因為陌野這混蛋，幺妹到了不小的驚嚇，鄭曲尺不能再留幺妹再與一個不悉的陌生人一塊兒待在一起。

於是，態度一變：「柳風眠是我的人，他與我一道進來的，我們談事不必屏退左右。」

既然開口了，公輸即若也不會當著別人的面拂了的面子。

他走出幃簾，裘寬袖，冰霜玉白面容，似從朦朧澹月雲中而來。

「尺子，你過來談話。」

既然不人離開，那便離近了些再談話，他已覺與許久不見，這稀薄淺淡的氣息本滿足不了他心底那乾枯貪慕的求。

鄭曲尺的確有正事要與他談，小臉板正嚴肅，正準備上前，卻忽然被人一把攥住了細瘦手腕，前傾的子被拉回，奇怪地扭頭，卻見柳風眠一把抓著不放。

「你幹嘛？」顰眉。

柳風眠看著，杏眸纏繞著哀怨，令他的眼睛格外有神韻：「我手了。」

鄭曲尺懷疑地瞥過他一隻手拉著，一隻手抱著趴睡在他肩頭的幺妹：「……你單臂都能輕鬆駕馭，什麼？」

是男人就給，什麼？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鄭曲尺如何吐槽的柳風眠，他鼻直的鼻樑給人一種正直謙遜的覺，但事實上他時常品質敗壞，顛倒黑白：「那是我強撐的，實則我貴，本抱不住了，人還你吧。」

說著，柳風眠便將桑幺妹作輕地塞進了鄭曲尺的懷中，鄭曲心下意識手抱住，然後調整了一下抱姿，期間換手過程，幺妹一直穩穩地沉睡著，沒有被驚睜眼。

鄭曲尺：「……」不是，兄弟，我是來談正經事的，你不搭把手幫忙就算了，還讓我抱著一個孩子跟人談話，氣氛何在？氣勢何在？

柳風眠將鄭曲尺晾在後，怡然自得走到桌子旁坐下，還為自己斟倒了一杯溫茶：「你們談吧。」

「你不抱人，那就趕出去。」鄭曲尺直接攆人。

「喝口茶水吧，方才在樓下，我瞧你都起皮了。」柳風眠將倒好的茶水朝的方向推了推。

原來那杯溫茶是倒給的啊。

鄭曲尺一下氣就了三分，的確有些了，但是老兄啊，這是別人的房間，茶水也是別人的，你問都沒問主人家，就毫不客氣的反客為主，你敢倒，我也不能真就喝啊。

「……不喝。」

見瞪著自己，柳風眠拂了拂桌面，肘撐支頤，偏頭朝笑道：「我坐一會兒就有力氣了，到時候咱們再換著抱吧，幺妹瞧著不重，實則抱久了也不輕。」

鄭曲尺算是看出來了，這人顧左右而言他，分明是打定主意要湊熱鬧，估計說什麼人都不肯出去了。

公輸即若見鄭曲尺因為桑幺妹的事被柳風眠牽著走，不想的注意力被分散，便提議道：「尺子，你可以將幺妹放在我的榻上……」

可不等他的話說完，卻又被柳風眠打斷了，他振振有詞道：「不行，幺妹不知何時會突然醒過來，到時候留一人在榻上，鬧起來只怕更加麻煩，這位高人你不是說你會解蠱嗎？現在人就在這裡，你不先給看看？」

鄭曲尺經柳風眠一提醒，立即重歸正題，迫切地向他求證：「公輸大家，你真會解蠱毒？」

公輸大家一時有些語窒，他問：「你們在找會解蠱的醫師，是為了桑幺妹？」

「沒錯，中了墨家下的蠱毒，的癡傻並非是因為什麼病侵，而是被人謀害的！」鄭曲尺一提及此事，便滿臉憤恨。

最終，公輸即若跟說了實話：「尺子，我並不懂解蠱，然而我卻知道誰會。」

「誰？」追問道。

「我的二叔公輸柏他擅長此類。」

鄭曲尺聽完之後，神一改之前急切的樣子，彷彿了解明悟了些什麼，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盯著公輸即若：「你有什麼條件？」

的眼神太過明亮與徹，正因為這樣的眼神更映襯出公輸即若心的渾濁污穢，他略狼狽地瞥開眼：「與我回去，當初是宇文晟你與他走的對嗎，你一直都是願意與我回北淵的不是嗎？」

直到如今，他竟還是這般自欺欺人的想法。

鄭曲尺當初為了逃離巨鹿國，與他撒了謊，如今必須實話實說：「我不願意，我之前所說的那些，全都是編造的謊言，全是騙你的。」

此話一出，兩個男人都同時變了臉。

一個是由怪氣變得樂開了花，一個則心兵慌馬的茫然錯愕。

見確是在談「正經事」，諒怕吵醒孩子，必須刻意低聲量，的確容易影響氣勢與發揮，這會兒的柳風眠默默地走過去，十分溫地手將幺妹抱過來，安靜地退至一邊去，讓繼續……死這個打算撬牆角的第三者。

「騙我？」公輸即若就像一個活在自己築建完世界的人一樣，面對逐漸崩塌的殘垣瓦礫，他無能為力。

結滾幾下，他暗啞地問道：「你說過的，你會與我一起回北淵，如今宇文晟都死了，你還留在鄴國做什麼？」

他以為，留在鄴國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宇文晟。

提及宇文晟，鄭曲尺眼神倏然更為犀利，道：「公輸即若，我問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一種武鋼栝機？」

公輸即若彷彿從溺水中聽到的微弱回聲，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道：「知道。」

「那擁有鋼栝機，又穿藍斗篷的隊伍，你見過嗎？」又問道。

公輸即若視線停留在冰冷的空氣中半晌之後，才轉移至鄭曲尺的臉龐上，他道：「你真正要問的，是不是我派人殺了宇文晟，對嗎？」

鄭曲尺沒有否認，既然事已經說破了，就直接問道：「所以，是你嗎？」

公輸即若此刻的心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亦彷彿有一塊堅冰地散發著極凍的寒意，面對此時此刻為了宇文晟對他極盡審叛，他心底躥升的暗火迫使他報復的惡劣開口道：「是。」

「真是你？」

鄭曲尺瞠大雙眸，雖然心早有猜測，也從各方各方去探查了解過一些事，但到底還是想要當著他的面，確確切切的問個明白，不要因為猜忌與誤會而冤枉了他。

可現在，一切已經沒有任何不明確的地方了。

「……當時，若非你派人襄助陌野的追殺隊伍，宇文晟是不會死的。」

將陌野殺至重傷，追殺的隊伍也已經四分五裂，剩餘的部分於宇文晟而言絕非必死的局面，然而這一切，卻因為公輸即若而改變了。

「是嗎？」公輸即若略帶嘲諷的反問。

「是我，是我因為一時心，多番阻止他殺你……」鄭曲尺眼眶泛起了紅意。

公輸即若手心一：「你後悔了？」

「他曾經說過，他死，亦會拉著我一起走，我當時還真信了他這話，可是直到最後……他都是在保護著我，讓我好好的活下去。」

見因為宇文晟而容的模樣，公輸即若此時心的惶慌遠比之前知道是他殺了宇文晟更甚：「鄭曲尺，別再想了，宇文晟已經死了，他就是一個步步為營，攻於心計之人，他所做所為，有多是出自本心，又有多是出自一種本能的手段，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別將他想得太好了。」

聽他口口聲聲說宇文晟何其卑劣不堪，鄭曲尺對他這番言論本不興趣：「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可是因為你，他死了，可是當初若我沒有多，他頂多也就是損失了一條手臂，不至於最後丟了命。」

「他的死是註定的，這些年以來，他以弱國爭強與六國為敵，人人視他為眼中釘，中刺，他逆行倒施，不擇手段，你之前不也對他懼而遠之，想要擺他，逃離他的嗎？」

「我知道，殺人者人恆殺之，我也知道，征於戰場死於戰場，是一個將軍大多數的宿命，可是殺人者不該是你。」鄭曲尺氣不過道。

「就因為他為你，而手上留放過了我一次，你便覺得這件事需要背負愧疚與自責？」公輸即若問。

「你說宇文晟心思不純，行事多為算計，但其實你也看錯了一個人，那就是我。」鄭曲尺迎上他的視線，加重語氣道：「我並沒有那麼善良，更沒有那麼無辜，救人，也不過是當初認為最為妥善的解決方式，並不是單純見不得殺生，更不是為你，人心複雜，我耿耿於懷的不是一時的善意，而是人心不古的惡意。」

若因為善意而滋生的惡意，那便會為助紂為，若因為善意而引來的禍端，那便是以怨報德。

要說鄭曲尺這人說話，好時可以是和風細語，溫暖人於無形，若想傷人，那也是寒風鑽骨髓，如細割長流，不死長傷，痛綿纏骨。

公輸即若聽后只覺頭痛裂，他平靜冷白的面容上並沒有多緒，但空的眼眸之中卻是凜霜寒流，刺痛無法自抑。

「鄭曲尺，你非要如此嗎？」

「在你決定與陌野合謀殺害我夫君之時，你與我之間，便沒有任何面可講了。」鄭曲尺道。

公輸即若聞言后，臉瞬間煞白。

他盯著鄭曲尺，當薄脆的冰面被敲碎裂開之後，深不見底的湖底暗涌下卻是噬人的巨睜開了眼，徒然角凝出一朵冰冷的笑花：「尺子，你是要與我為敵嗎？」

公輸即若如今上的氣勢已然全變了，屬於那個天之驕子，北淵國人人敬仰崇高的公輸大家的真實面貌，在他不再加以掩飾之後，展無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