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下得很急,程靈快速將小丫鬟畫屏拉到了二進院的廊下。
這一場雨飄飛在漆黑的夜空下,仿佛也在預示著這一年的秋天,注定了多災多難。
雨打屋簷,沙沙沙的,下得人心煩意。
畫屏終於不再執意回去,心驚跳地將玉奴的所在地說給程靈聽。
原來玉奴上回跟王三郎鬧過脾氣後,卻終究沒能拗過他的癡纏。沒有嫁給王三郎,卻反而住在了王三郎安排的別院裡。
這其實,就是從萬人追捧的赤霞名,變了王三郎的外室。
至於這到底算是從良,還是從一個牢籠進到了另一個牢籠,那就是見仁見智,不好評判了。
畫屏說完地址,又有些慌道:“那別院中都是王家郎君的人,程郎君,你、你當真要去嗎便是去了又能怎樣我們往後……要去哪裡”
程靈道:“自然不能直接就這樣去,我們要先有一條後路。”
說話間,這邊的靜已經驚了家裡的其他人。
穆三娘披出來,見到程靈和一個陌生的姑娘站在廊下,頓時驚道:“靈哥兒,你這是”
程靈道:“阿娘,我曾經說過,咱們隨時要做好準備,現在時機到了。”
穆三娘一怔,先說了一句:“什麽”
但很快反應了過來,程靈的意思是,離開赤霞城的時機到了!
不久前們才剛剛商議過這個問題,那時程靈就跟穆三娘大略說過自己的部署。
為了這一天,這一刻,程靈其實已經做了很久的準備,但等這一天真正到來,穆三娘還是有種猝不及防之。
甚至都沒來得及問程靈,為什麽說時機到了,就急匆匆地又轉回了屋子,一邊又說:“好,靈哥兒,阿娘時刻都準備著呢,咱們拎了包袱就能走。”
說話間,程大妮程二妮也醒了過來。蕭蠻更快,他是穿戴整齊走出屋子的。
一出來,蕭蠻就說:“我去洪廣義。”
洪廣義住在前院,蕭蠻不走尋常路,足尖輕點,一個縱就躍過院牆,就飛一般去往了前院。
程大妮咬著牙,程二妮也沒了往常的怎呼,們兩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同時也拎起了原先就準備好的包袱。
姐妹倆拎著包袱出來,問程靈:“靈哥兒,我們這就走嗎”
是啊,這就走,說走就走。
就如同當初洪水過後,匪患來時,穆三娘片刻也不猶豫地,帶上了們“姐弟”三個,就立即翻向了山的另一邊。
逃命的時候,什麽外都能舍棄,包括們曾經為之鬥過的那片土地。
畫屏都還有些沒能反應過來,這邊眾人就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包括之前住在後院另一邊的邊家人,他們其實也早就驚醒,程靈道:“帶上雨,我們去船上,尋邊師傅。”
邊柏松和他的兩個兒子,包括他的徒弟們,如今都在船上。
早先得過囑咐的邊老太太和邊大郎娘子,就抱起了邊小囡囡,拎著包袱,聚了過來。
等洪廣義帶著洪小郎過來,程靈一聲招呼,眾人撐傘的撐傘,披蓑的披蓑,就立即從邊家後門穿行而出。
後門被輕輕帶上,程靈吩咐眾人:“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
又對蕭蠻說:“蕭兄,這一程又要麻煩你護送了。到巷尾的時候,別忘了上施宏。”
蕭蠻和洪廣義都去過赤東碼頭,知道船停在哪裡。
這時洪廣義就說:“郎君,既然有蕭郎君帶路,那我留下來,給你跑個。”
程靈點頭道:“可以,你去楊家報信。”楊家,說的就是楊林家。
眾人於是兵分三路,程靈撐著傘一躍而起,縱就去了離程宅最近的吳家。
吳家已經只剩下吳耘和他爺爺兩個人,早先吳耘也一再說過,程靈去哪裡,他就要去哪裡,所以程靈決定在離開前去問一問吳耘。
至於楊林,上他的原因更簡單。楊林父母俱亡,又無兄弟,孤零零一個,不他誰
黑暗中,吳耘被驚醒,程靈收傘,敲門而。
吳耘連忙翻爬起來,見到程靈,他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師傅,我們要走了嗎”
原來他也早就做好準備了!
程靈道:“你爺爺怎麽說”
吳耘快速套上外裳,抬腳就往隔壁房間衝,一邊說道:“師傅,我去我爺爺!”
吳家老翁淺眠,這時也驚醒了。
祖孫兩個都沒有二話,同樣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吳家老翁披了蓑,吳耘則背起一個包袱,一邊撐了把傘。
程靈就一手挽一個,帶著他們飛躍起,穿屋過巷。吳耘的驚呼被堵在了嚨裡,吳家老翁咬著牙,齒間卻不免發出戰戰聲。
程靈飛快追上了蕭蠻等人,將吳家祖孫往前一推,隻留下一句:“你們快走,我還要再跑一趟。”
話音未落,人就又飛速不見了。
雨還在下著,夜風一吹,來過的痕跡又仿佛不曾存在。
程靈這一次離開,去的卻是周槐家。
周家的宅院有兩進大小,滿滿當當的,幾乎每個屋子都住了人。
程靈細聽呼吸,辨認了一會兒才準確找到周槐的房間。這一次沒有敲門,而是悄無聲息地推門而。
走進屋子,關好門,程靈才來到周槐床邊,輕輕將他醒。
周槐驚呼:“師——”
聲音沒能完全發出來,被程靈用噓聲的手勢製止了。
程靈看著他,從挎包取出兩樣品。
左手是一個裝丹藥的小瓷瓶,裡頭裝的是一顆龍筋虎骨丹,右手拿的卻是一張圖紙。
程靈道:“師徒一場, 龍筋虎骨丹你收下,詠春樁功站到瓶頸時再服用,可以助你強健筋骨氣。或許有朝一日,你也能由外而,由氣生發而練出真氣。”
周槐領會到了離別之意,他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不由道:“師傅,你不要我了嗎”
程靈徒弟不,但要說到最喜歡誰,跟誰接最多,最親近,其實還要屬周槐。周槐做徒弟是真的討人喜歡,吳耘也比不過他。
但是周槐不是孤家寡人,他有家有業,不可能拋下一切跟程靈離開赤霞城,程靈也不覺得他跟自己離開就是好的選擇。
程靈隻道:“這裡還有一張圖紙,你明日拿去,獻給郡守府。”
什麽
周槐抬眼,更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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