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輕鷂意識到一件事。
這些年,從未幻想過,如果駱懷錚正常長大,沒有坐牢,正常讀書、工作,會是什麼模樣。現在看到眼前的人,忽然明白了,他其實並沒有真正改變。如果那一切都沒有發生,他依然會是眼前這副文雅清秀,安靜奪目的樣子。只不過,那樣的他,也許會更加自信,更加肆意自由,他會站在更高更好的舞臺上,而不是站在湘城一角普普通通的工業園區里。
下心底的酸和,看著他,出重逢以來,第一個小心翼翼的微笑。意識到,當能夠不帶緒地,看清駱懷錚如今真正的模樣,那其實,就沒有那麼生氣了。
駱懷錚也不再是一個小時多前,在酒店門口相遇時,那副窘迫失態的模樣。大家都是年人了,又或者是站在自己的地盤,給了他更多勇氣,他也朝他們,出平靜的笑容:「兩位警,請進。」
當然,他還是多看了李輕鷂一眼,見似乎不再生氣,他的笑容更加放鬆了幾分,本就長得清俊風流,當二十五歲的駱懷錚真心實意笑起來,更加如同芝蘭玉竹,溫潤盈。
李輕鷂都看得愣了一下。
邊響起陳浦的聲音:「就按你的意思去談吧,我就不進去了,開語音,錄音。」
李輕鷂答了聲「好」,沒有看他,走進會議室,帶上房門。
駱懷錚本來已倒好三杯水,看只有一人進來,出疑表:「陳警……」
李輕鷂說:「老同學,我們倆先聊聊。」
駱懷錚注視了兩秒鐘,答:「好。」
李輕鷂和陳浦的語音通話早已撥通,當著駱懷錚的面放在桌上,同時放下錄音筆,攤開記錄本,說:「談話必須錄音,告知你一聲。」
「我明白。」
窗外的夜是靜的,辦公室里也很靜,線和明亮。會議桌不大,駱懷錚坐在對面,直線距離只有一米多一點。李輕鷂忽然反應過來,七年了,這是他們倆第一次,單獨相。
而上一次相,還是在高中教室里。那時候他們的距離比現在近很多很多,手臂挨著手臂,臉也時而借著講題靠近,他們的手有時還會在桌下握,全班沒人看到。
後來他獄,一次也沒有去探過。大概這世上最冷漠無的人,就是這樣吧。甚至沒有想過,自己這麼絕,獄中的他,會不會絕,會不會痛。只因為不敢,就沒有再對他回過頭。
本來一路上,李輕鷂想好了許多問題,特別公事公辦,特別冷淡客氣,因為當時心裡還帶著氣。可此刻,真的坐下來,面對著安安靜靜的駱懷錚,突然就不那麼急著問案了。
第一句話是:「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很蠢很爛俗的問題,可就是想問上這麼一句。
駱懷錚大概也沒想到會如此開場,片刻的怔忪後,他慢慢笑了,俊秀的眉眼裡盛滿李輕鷂非常非常悉的溫。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明亮,儘管五廓已有風霜。
「我……」他很慢地,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說,「這些年,已經好的了,不然,也開不出這個公司。有很多人幫我,獄裡,還有出來以後。好心人很多,大家都對我很好,我也很好,你……放心。」
李輕鷂的眼睛和鼻子突然酸脹得不可思議,懷疑自己前些日子,到底在跟眼前的人,較什麼勁?明明心裡什麼都明白,可直到今天,他清清楚楚說出自己的日子和生活,才好像終於意識到,和他之間,隔著七年的鴻,他早已走上了另一條永遠不可折返的路,而且他還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把這條布滿坎坷荊棘的路走好。
李輕鷂也紅著眼睛笑了,說:「那就好。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到哪裡,都會很優秀。不跟你客套,今後有任何事,能用得上我的地方,隨時開口。雖然我只是個小警察,也有能為你行方便之的地方——只要不違背原則。」
他卻沒有回應或者激的許諾,只是很認真很認真地著。明明重逢後兩人已見過幾次,他卻也像是第一次,可以仔細打量現在的樣子。他的眼眶漸漸紅了,水在凝聚。
他問:「你呢,這些年,過得……好嗎?」
我……過得好嗎?
一句話,仿佛問遍了白日與長夜,刺穿了春秋與寒夏。這七年來,李輕鷂心裡,曾有多多的話,想對眼前這個人說;多多的苦和淚,幻想過某天還能趴在他的懷裡傾訴。在那個幻想里,他不是坐牢的殺人犯,也不是唯一那個還站在日下,卻肝腸寸斷的人。
可是是人非,世事迴轉。那些話,那些幻想,早已埋葬在一個一個難熬的日子裡了。現在已經無法對任何人提及,包括曾經的他。
李輕鷂抬頭,很輕地說:「我也很好,一直很好,考了心儀的大學,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從很早以前起,我就朝前看了。所以,你也放心吧駱懷錚。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個很堅強的人,我完全不需要任何人擔心,真的。」
明明說得很瀟灑,可話音未落,的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接一滴,止也止不住。
駱懷錚的眼眶不知何時早已紅,死死盯著的臉。終於,他也偏過頭去,用手背掉眼淚,連好幾下。最後他低著頭,狼狽地從桌上紙巾盒了幾張。另一隻手,卻作很輕地把紙巾盒推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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