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伊怔忪道:“你,你說什麽？”

    穆赫蘭元帥耐心地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謝清伊清澈的眼睛緩緩轉向了楚辭，似乎是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於是出一個半哭半笑的神，許久說不出話來。

    “好了,”穆赫蘭元帥安，“先吃飯吧,吃完再說別的。”

    謝清伊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幾乎有些魂不守舍，每隔幾秒就要抬眼去看一下楚辭,穆赫蘭元帥歎了一聲,道:“我剛才就不應該告訴你這件事。”

    “那你還要瞞著我到什麽時候？”謝清伊皺起眉，詰問。

    穆赫蘭元帥若有所指地看了西澤爾一眼，道:“等吃完晚飯再告訴你也不遲。”

    謝清伊放下筷子，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怎麽回事，”穆赫蘭元帥和緩地道,“這孩子以前不知道林是做什麽的,也不知道他的份，這不怪他。”

    “可是,”謝清伊的語氣很輕，“你剛才說了，？”

    “他……”穆赫蘭元帥微微垂下眼眸,道,“他已經,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謝清伊用手掩住眼簾偏過頭去,深吸了一口氣,道:“廚房裏還有我讓盧克準備的冰激淩，你們去拿吧，味道都不一樣，喜歡哪種就拿哪種。”

    西澤爾將楚辭拽走了，穆赫蘭元帥坐在原地沒有，他抬手去環抱住謝清伊的肩膀，謝清伊閉了閉眼睛，道:“這是幾十年來我第一次聽到和他有關的消息，可卻……卻是他的死訊。”

    “幾十年了……”

    “是吧？已經三十年了。”

    謝清伊閉了閉眼睛:“我有時候想，其實沒有消息也是好事，也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他或者傑奎琳都活得很好，哪怕隻是幻想，哪怕僅有一希，我都願意這麽想。”

    穆赫蘭元帥沉默地按了一下的肩膀。

    “可是……”謝清伊歎了一聲，“沒有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已經死了。”

    “連孩子們都長大了。”

    穆赫蘭元帥語氣很沉，像是浸了水的、淋淋的棉花，或者一朵雨雪天氣前，籠罩著地麵的烏雲，暗無天。

    “我們在這些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他說。

    “還哪有什麽‘我們的時代’。”謝清伊苦笑道，“活著和團聚都已經了奢，還哪有什麽……我們的時代。”

    “都過去了。”

    楚辭端著他的冰激淩從廚房出來，裏還咬著一勺子，謝清伊看見他便收了麵上戚戚的神，溫和道:“不要吃太多，不然會肚子疼。”

    “我沒吃多。”楚辭道。

    “是沒吃多，”西澤爾話，“也就兩份而已。”

    “兩份太多了，”謝清伊不讚同道，“以後不能這樣了。”

    楚辭看向西澤爾:“是你說不吃，讓我都拿走的。”

    謝清伊奇怪道:“西澤爾為什麽不吃？不合口味嗎。”

    “他不喜歡吃甜的，”楚辭說著，將杯子裏沒剩多的冰激淩都塞進裏，“我去為了。”

    然後溜走。

    謝清伊皺著眉問西澤爾:“你怎麽也不攔著他，吃那麽多冰萬一肚子疼怎麽辦。”

    “他好的很，不會肚子疼的。”

    “那誰說的準，你這個哥哥怎麽當的？”

    “……”

    西澤爾轉就走。

    謝清伊追問:“你去外麵做什麽？”

    西澤爾頭也不回道:“喂貓。”

    謝清伊連忙道:“你別嚇著貓！”

    “……”

    謝清伊收回了目。管家指揮著家政機人來收拾餐桌，穆赫蘭元帥站起來，看向自己的妻子:“要不去外麵走走。”

    “去風聲公園吧。”謝清伊低聲道，“我忽然想過去看看。”

    “好。”

    去二樓的帽間裏換了一件服，從走廊窗戶中正好可以看到楚辭和西澤爾，楚辭蹲在遊廊旁邊順著小白雪白的貓，小白將整張臉都埋進碗裏，也不知道是是怎麽將貓糧吃進裏的。西澤爾坐在一旁的欄桿上，低著頭正在楚辭說什麽，說著說著，小白似乎察覺到後有它的敵人的存在，猛然回頭衝著西澤爾齜牙咧，然後跳開了。

    楚辭指著西澤爾大概是在怪他把貓嚇跑了，西澤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兩個人吵吵嚷嚷了一會，又都笑了起來。

    謝清伊不自覺地跟著笑了一下，笑意卻很快消下去。

    走出帽間，對站在圓形樓梯上等的穆赫蘭元帥道:“阿辭和林一點也不像。”

    穆赫蘭元帥發出一聲鼻音，道:“那家夥哪有阿辭這麽乖巧禮貌。”

    “孩子肯定還是覺得生疏，悉了就好了。”謝清伊歎，“要是這孩子能早點回來多好……”

    穆赫蘭元帥沒有說話。等走到泊車位的時候，他忽然道:“你找個時間邀請那個沈晝的律師來家裏吃飯吧。”

    “沈晝？”謝清伊恍然大悟，“你不說我都忘了，他是阿辭的監護人來著。”

    穆赫蘭元帥“嗯”了一聲。

    “是應該邀請他過來。”謝清伊點頭，“我記得他說過他姐姐也是阿辭的監護人之一，我去問問阿辭，到時候登門拜訪，得好好謝人家。”

    車子啟後行駛出去一段路程，穆赫蘭元帥忽然問:“沈晝這個人怎麽樣？”

    “不錯的一個年輕人，”謝清伊笑道，“名校畢業，又有能力，他就比西澤爾大兩三歲，這麽年輕就已經是律師事務所的獨立合夥人。從他上大概也就能看出來他姐姐肯定也是個格很好的人……阿辭的長環境不會差的。”

    半晌，穆赫蘭元帥喃喃:“那就好。”

    ==

    “伯父和伯母出去了。”楚辭往花園外邊的車道了一眼。

    “應該是去公園裏散步了，”西澤爾隨口道，“他們經常這樣，我小時候時常吃完飯一出來，兩個人都不見了。”

    楚辭“嗤”地笑出了聲:“真是親生父母。”

    “一開始我還會害怕，著急找不到他們，後來就習慣了，我自己去旁邊的育場裏玩，然後在他們回家之前，再溜回來。”

    “你那時候多大？”

    西澤爾想了想，道:“好像八九歲。”

    “這麽小就自己一個人跑出去玩？”

    “你還說我？”西澤爾笑道，“你這大的時候都在幹什麽。”

    楚辭做了一個拔刀的作，語氣兇殘:“殺人！”

    由於他氣勢上過於殺氣騰騰，嚇得剛從花叢裏探出頭的小白又了回去，楚辭聳了聳肩道:“這貓，膽子真小。”

    他倏然回過頭對西澤爾道:“我們現在跑出去玩吧，在伯父伯母回來之前再溜回來。”

    “好啊，”西澤爾點頭，“你想去哪玩。”

    “你小時候去的那個育場還在嗎？”

    “不知道，”西澤爾道，“我上了中學就再沒有去過了，我查一下地標。”

    “哎呀，別查了，直接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你還記不記得路。”

    “記得。”

    楚辭拽著西澤爾的手將他拉了出去，他們在無人的小道上奔跑，西澤爾追上楚辭，好笑道:“你跑那麽快做什麽？”

    楚辭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邊。”

    這片街區全都是獨棟住宅，房屋相隔遙遠，路上的草木經年生長，竟然有了幾分自然生態，翠碧葳蕤的樹冠沐在昏黃的暮中，靜謐無聲之際，偶爾有鳥鳴聲，約約地遠了，又仿佛就在近前。

    “喏，”西澤爾指著不遠的一片空地，“那就是。”

    走近了才看見，場地裏的梯和蹺蹺板之類古老玩都已經陳舊不堪，但是仍然有兩三個孩子在已經褪的城堡上爬上爬下，西澤爾笑道:“我小時候也爬這個，以前這上麵還有很多彩燈，天一黑就很好看。”

    楚辭走到城堡跟前，躲在在朵牆後的小孩探出頭來好奇地問:“姐姐，你要和我們一起玩遊戲嗎？”

    “你們玩什麽遊戲？”楚辭問。

    “我們玩誰先拿到天上的星星的遊戲。”

    楚辭順著小孩指的方向看過去，在舊城堡最高的塔樓尖頂上，掛著一顆星星形狀的能彩燈，大概已經壞掉了，天幕沉沉，它卻發不出半點亮。

    “上個月那顆星星不亮了，”小孩說，“我們想把它拿下來，看看怎麽回。”

    “你們這個遊戲進行了多久了？”

    小孩似乎不好意思低下頭:“一個月了……”

    楚辭忍著笑，他抬起頭，雖然城堡就是一個攀爬類玩，但是塔樓尖頂對於小朋友來說還是過高了。他拽著梯子往上爬，隻用幾分鍾就到了塔樓的尖頂，他將星星燈拿下來才發現裏麵的燈管已經完全壞掉了。

    他在口袋裏了，找到一個便攜的能應急照明折五角星形狀上去，當暮的最後一抹亮消失，塔樓尖頂再次亮起了細碎的微。

    楚辭從爬梯上跳下來，小孩興地來小夥伴圍觀，好奇地問楚辭:“姐姐，你是怎麽讓它亮起來的？”

    楚辭道:“因為我換了一顆星星放上去。”

    小孩驚愕道:“那原來的呢？”

    楚辭張開自己的口袋:“在這。”

    “你要把壞掉的星星帶回去嗎？”

    楚辭點了點頭。

    “可是，”小孩抬起頭看了一眼塔樓，又轉了回來，“可是它已經壞了啊。”

    “還能修好。”楚辭低聲道，“我要把它修好送給我男朋友。”

    “哇，”小孩驚歎，“你送星星給他！”

    “是啊。”

    “我也想要星星……”

    楚辭了一下的腦袋:“等你長大，你男朋友會送給你的。”

    回去的時候，西澤爾問他:“你剛才和那個小姑娘聊什麽，聊得那麽開心。”

    “沒什麽。”

    他們回去的時候穆赫蘭元帥和穆赫蘭夫人已經回來了，楚辭打了聲招呼就去了樓上，他剛要去儲間拿工箱的時候，埃德溫忽然道:“沈老師通訊。”

    楚辭放下壞掉的星星燈，道:“連接。”

    “你怎麽這個時候給我通訊？”他訝然道。

    “你哥說穆赫蘭元帥要邀請我去元帥府做客，”沈晝如臨大敵，“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楚辭點頭。

    沈晝震驚道:“陸軍元帥邀請我做什麽？他是有什麽大司要打還是有什麽驚天謎案要查？”

    楚辭無語道:“我覺得可能隻是因為你是我的法定監護人，他想見見你。”

    沈晝“啊”了一聲，倏而恍然大悟:“你告訴他們了？”

    楚辭波瀾不驚道:“我本來就是要說的。”

    “他們有什麽反應？”沈晝問。

    “沒什麽反應啊，”楚辭無所謂道，“隻是對我父親的死訊有些傷心。”

    沈晝疑:“不會吧，元帥和元帥夫人對你和西澤爾談這件事竟然毫無反應？”

    “哦，你說這個啊。”楚辭撇了撇，“我還沒來得及說呢。”

    沈晝“嘖”了一下。

    “對了，我周末要去一個聚會，”楚辭道，“是s俱樂部的往期員組織的。”

    沈晝詫異道:“你收到了邀請？”

    “不是，我跟著一個朋友一起去。”

    “誰？”

    “克裏斯托弗·諾亞。”

    “我見過他。”沈簡短地道，“太花的太子爺，據說他的手腕不比他父親差，你是怎麽認識這個人的？”

    “他是我學長，以前又是一個社團，就認識了。”

    “不應該啊……”沈晝了下，忖道，“按照他的格，應該不會和你說得來才對。”

    楚辭沉默了一下，道:“你還記得，有一年我們去參加加特比恩將軍的生日宴會嗎？”

    沈晝的眉頭緩慢皺起，繼而又舒展開，他哈哈大笑:“原來是他！他追到那個小姑娘了嗎？”

    楚辭搖頭:“還沒有。”

    沈晝也搖頭:“不行啊，都這麽好幾年了還追不到。”

    楚辭攤手:“那次宴會後我找他去借了雲照上將的日記複製本，我們就是這麽認識的。”

    “我大概明白了。”沈晝微微頷首，“不過你說的那個聚會……”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道:“你已經準備好，要踏中央星圈了嗎？”

    楚辭抬了抬眼睛:“我不是已經在了嗎。”

    次日。

    楚辭被西澤爾醒的時候已經過了他平時起床的時間，他坐在床上呆滯了半晌，然後去鏡子跟前看自己脖子上有沒有留下什麽特別明顯的痕跡。

    “別看了，沒有。”西澤爾在他後道。

    “那還不都是怪你？”

    楚辭慢吞吞地換服，西澤爾忽然道:“我的領帶呢？”

    “我怎麽知道——哦，想起來了，”楚辭看著他，“昨天落在我房間裏了。”

    “我過去拿。”

    西澤爾說著轉要出去，楚辭連忙住他:“你等等，我和你一起過去，我書包還沒收拾。”

    “我去給你收拾。”西澤爾道，“你別著急。”

    “那你一會送我去學校。”

    “好。”

    楚辭下樓去吃早飯的時候，穆赫蘭元帥忽然道:“阿辭，伯父待會送你去學校。”

    說完停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好不好？”

    “不用了吧——”

    楚辭還沒有說完，謝清伊就道:“當然要，你自己還要去坐空軌，多麻煩。”

    這時候，西澤爾正好從樓上走下來，順口道:“媽，我去送他就可以。”

    穆赫蘭元帥冷不丁道:“不行。”

    西澤爾:“……爸，你湊什麽熱鬧。”

    穆赫蘭元帥瞪了他一眼:“我送我侄子去學校，怎麽能湊熱鬧？”

    他說著看向楚辭，和緩地道:“你父親不在了，你把我當你父親就行。爸送兒子，天經地義。”

    西澤爾:“那我呢？”

    穆赫蘭元帥不耐煩道:“你都這麽大人了還要送？快點吃完飯上班去吧。”

    西澤爾:“……”

    “不是，”西澤爾無奈道，‘“我的意思是，你去送他，那我呢？”

    穆赫蘭元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去上班啊。”

    西澤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