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氣氛一度凝滯到結冰。

    紅眸年惻惻抬頭，豔紅的眼瞳幽深如炭紅的星火，又冷又灼熱。

    皇帝指尖一，同樣麵無表地看著年。

    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在這個兒子背後看到了厚重的黑影，仿佛妖魔一般張牙舞爪地升騰而起，並像獵一樣盯著自己。

    兩人就那麽對視著，空氣中似乎憑空結出明冰花，並不算滲出滲人的寒氣。

    總管太監戰戰兢兢，手腳發得厲害，背後冷汗一一地冒出來，浸潤裏，就越發的冷涼。

    整個殿中，唯一不影響的，就隻有團了。

    團子吸溜完蘑菇蓋裏的鮮水，咬一口蘑菇，將圓圓的蘑菇蓋咬出一個缺口，菇上留下氣的牙印。

    牙印的，可可。

    圓乎乎的杏眼，又圓又大的黑亮眼瞳轉來轉去，一會看看皇帝，一會又偏頭看看弟弟。

    啃完手裏的烤蘑菇，團把手往弟弟麵前一，氣的：“還要呀，濛濛還要吃個烤蘑菇。”

    野蘑菇烤來出水來，什麽調料都不放，純然的最味了。

    濛濛超喜歡吃噠！

    糯的音，拉回年的理智。

    那仄人的氣勢猛然一收，年眨眨眼，就又是那個俊冷淡的神。

    他長手，幫姐姐又拿了個烤蘑菇，隨後重新執起長筷，將鍋子裏涮老的價片撈起來放自己盞了，複又幫姐姐再涮了細的麅子。

    年什麽話都沒，自顧自照料著團用食，自己則胡塞兩口。

    在年腳邊，皮油水的豹子，前爪爪抱著麅子大骨正啃得香。

    皇帝瞇眼，識趣的掠過太子妃話題不表，轉而起謝家的事。

    “釜底薪，”皇帝繼續正事，“謝家大半嫡出子嗣，如今都在獵場，京中那頭太子以為要如何薪？”

    黑看他一眼，十分無所謂的道：“隨便了。”

    這樣的不當回事的閑散作派，直讓皇帝皺眉：“你這像什麽話？謝氏樹大深，如今孤給你製造機會，你卻耽於兒長。”

    黑單手撐頭，他將剔除了刺的河魚攤烤架上，細致的給魚上刷一層去腥的醬。

    他做的極為認真，可對皇帝的回話就很是敷衍：“左右不過殺了便是，還要怎麽薪？”

    皇帝怔然，直接殺這怎麽能行呢？豈等行徑豈不是和橫征暴斂的昏君無異？

    似看出皇帝的心思，黑嗤笑一聲：“待我榮登大位，隻要百姓安居樂業，大夏繁榮昌盛，王朝威震寰宇，明君帝王昏君暴君，後世自有評，與我現在何幹？”

    黑真不屑得很，若不是因著姐姐，他才懶得當皇帝，整日陪姐姐吃吃喝喝不好嗎？

    當皇帝起得比早，睡的比狗晚，整個就是隻拉磨的驢，還要犧牲他和姐姐相的時間。

    一想到這點，黑就煩躁得要死。

    可父親過，若不站到最高的那個位置，在這種階級製度封建的王朝世界裏，如何能護得住姐姐？

    而且，他想給姐姐最好的一切，自然是當了皇帝，才能有大夏最好的資源。

    他心頭不太痛快，越發看皇帝就不順眼。

    於是，年十分沒有父子分的趕人了：“話完了嗎？你還不走幹甚？”

    一腔殫竭力的皇帝：“……”

    這他媽是兒子？

    這他媽就是個討債鬼吧！

    皇帝氣哼哼起甩袖，朝黑丟了快牌子：“孤此次秋獵，目的是將謝家嫡出子嗣都引出京城，京中剩下的皆是老弱病孺，孤已安排妥當，你覺得應當殺之，自行拿著令牌下令就是。”

    總歸一句話，皇弟老兒不管了。

    頗為自作多白費了一番苦心，卻連頓鍋子都沒撈到吃的，皇帝氣得心口痛。

    皇帝走出帳子，仰頭看著漫星鬥，忽的就暢快地笑起來。

    總管太監驚了下，連忙將金的大氅給皇帝披上：“陛下，夜深重心涼。”

    皇帝回頭看了眼太子的龍帳，笑罵了句：“狗兒子，半點都沒孝心！”

    總管眼皮一跳，這話不像是責難啊，也沒聽出傷心的意思來著。

    皇帝搖了搖頭，背著手在星下慢慢往回走，他腳步輕快，甚至呼吸都帶著放鬆。

    總管瞬間了然，陛下這是欣啊。

    他連忙上趕著拍了一記馬屁：“殿下出，那也是陛下教導有方，陛下早早立了九殿下當太子，如今又為殿下鋪路，底下再沒哪個父親能做到陛下這般了。”

    哪知，皇帝卻是搖頭，他臉上笑意逐漸斂了。

    好一會，總管才聽皇帝：“不是孤教的，再是出的犬也教導不出能為狼王的狼崽子。”

    聞言，總管心頭一驚。

    他就又聽皇帝很輕的歎了口氣：“他不是孤的兒子，真正教導他的父親另有其人。”

    總管大驚失：“陛下！”

    皇帝抬手：“孤還不糊塗，他是孤的九但也不是，不過他若能讓大夏繁榮昌盛，是誰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大夏，不能在孤的手裏衰落。”

    “大夏，必須在孤太子手裏威震寰宇！”

    總管渾哆嗦，臉像死人一樣慘白，冷汗一茬一茬得往外湧，深秋初冬的時節，汗水能順著鬢角嘩啦啦往下淌。

    完了，這等辛他知道了，隻怕要見不到明的太了。

    皇帝進龍帳，站那等著解大氅，等了好一會不見總管作，他一回頭。

    “噗通”總管當即跪下了：“陛下，奴什麽都沒聽到，奴今晚上耳聾了，半個字眼都沒聽到。”

    皇帝嗤笑，抬腳輕踹了他一下：“狗奴才，孤要你狗命還會留你到現在？”

    總管愣了一下，狗命保住了？

    皇帝不耐：“起來給孤更，去告訴廚，孤也要吃鍋子，趕整一桌。”

    這話落下，總管隻覺脖子上的鍘刀也跟著塵埃落定了。

    沒事了，虛驚一場。

    他著冷汗，哆哆嗦嗦爬起來：“奴才這就去，奴才這就去。”

    他忙不迭地出了龍帳，雙直抖，的跟煮的棉條似的，還差點摔一跤。

    邊的前侍衛攙扶著他，總管抖著雙，結結的：“鍋子……鍋子陛下要吃……”

    侍衛將總管攙扶回了自個的帳，適才轉去找廚。

    總管窩在自個床上，被驚嚇壞了，渾發冷汗，這一遭竟是生生給驚出了病來，連第二日秋獵都沒起的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暫不皇帝那邊如何，且是團子這邊。

    吃到了細無比的麅子，還有相間的帶皮兔，又嗷嗚嗷嗚啃了很多野菜，已經甘甜的漿果。

    這一頓，團吃的是酣暢淋漓。

    肚皮被撐的圓滾滾的，連路都走不，隻得被弟弟抱上床榻。

    黑擔心積食，專門去找醫要了消食的糖丸子，哄著姐姐吃了兩三顆。

    團躺榻上，的腳丫子翹來翹去，鬆散下來的細頭發蓬蓬的。

    豎著滾過來滾過去，然後偏頭看弟弟一眼，又橫著再滾來滾去。

    黑在頭發，年長長的發逶迤在地毯上，順的像是綢緞。

    到半幹，團子就見他頭頂冒出幾縷霧氣，接著弟弟的頭發就全幹了。

    就，非常好玩的樣子！

    團子眼睛鋥亮鋥亮的，蹭蹭爬過去，拉著弟弟盤起來的嚷道：“我也要頭上冒煙煙，弟弟我也要。”

    黑垂眸，豔紅眼瞳裏倒映著兩個的姐姐。

    他著姐姐的腦袋，掌心逐漸發熱。

    團滿足的瞇起眼睛：“熱熱的好舒服呀，弟弟再熱點，我還要。”

    黑失笑：“姐姐不行哦，再熱一點姐姐腦袋要燒起來了。”

    一聽這話，團蹭就回腦袋，手試探地，沒有燒起來，頭發還是好好的，適才鬆了口氣。

    黑樂了，姐姐的傻乎乎的，怎麽這麽可囁？

    他把人塞進錦被裏：“不玩了，睡覺了姐姐。”

    團子乖乖應了聲，挨著弟弟爬進被窩裏，剛想躺下似乎又想起什麽。

    團子複又爬起來，橫過年的口，撣著腦袋朝床外：“豹豹，晚安睡覺覺了喲。”

    黑豹今晚上也飽餐了一頓，剛才姐弟兩人鬧騰的時候，它就已經瞇了會，眼下夜正濃，正是貓科神頭最好的時候。

    黑豹甩甩尾站起來，本是不想理會出帳子。

    哪知，黑一眼瞥過去。

    瞬間，黑豹渾僵住，抬起的爪爪生生收回來，作僵不自覺地抖抖皮，複又躺下了。

    “喵嗚”黑豹朝團子很的喚了聲，見回去躺著了，年才轉頭一個翻，背對著黑豹。

    黑豹：“……”

    喵，表裏不一的兩腳最壞了！

    一刻鍾後，黑豹豹抖了抖耳朵，確定崽呼吸變沉，已經睡了。

    它悄悄起，的墊子踩在地毯上，毫無聲息地出了帳子。

    夜晚，是黑豹豹的獵殺時刻！

    背對著黑豹的黑，在留夜的淺黃燭火影中，微微了兩下睫。

    帳子外麵夜深重，冷風呼呼，已經帶上了微末初冬氣息了。

    而帳子裏，火盆炭火啪啦幾下，跳起幾點火星子。

    於是，外麵寒地凍，帳子裏價溫暖如春。

    一團的團子，蜷在暖和的被褥裏，白臉睡的來嘟嘟的，臉朝著年懷裏的方向，在悉的氣息裏，睡得十分香甜。

    黑豹豹從帳中出來，它往獵場的方向看了幾眼，隨後又看了看一座座的帳子。

    它仰起大腦袋，漉漉的鼻尖在空氣裏嗅了嗅，頓時哪座帳子裏住了哪家人，它瞬間心知肚明。

    黑豹豹盯著謝家的帳子，忽的它咧出尖銳犬牙，極為人化的嘲諷一笑。

    隨後，它後一蹬，整隻一躍而起，像一道黑的閃電，咻的就躥進獵場中。

    不多時，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忽的林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巡夜的侍衛聽聞這靜，往林中看了眼，沒發現異常，又收回腳繼續巡視其他地方。

    須臾，一對紅眼出現在黑夜裏，接著一顆茸茸的腦袋鑽了出來。

    黑豹豹貓貓祟祟，左右看了看，發現侍衛走遠了，它整隻鑽出來，抖了抖皮，抬爪子就揮出殘影，簌簌往地下挖。

    “吱吱”忽的，一隻隻碩的地鼠從土坑裏鑽出來，真真抱頭鼠竄。

    黑豹豹反應更快，兩爪子一按一叼，就把所有的地鼠都捉住了。

    地鼠們瑟瑟發抖，蜷一團，尾都要被按斷了。

    如此還不算完，黑豹豹長尾一甩。

    “嘶嘶”幾條拇指的蛇從它上掉下來，那幾條蛇如同地鼠一般，甫一落地就往四下逃竄。

    黑豹豹很生氣，貓爪爪連連揮，嚨裏發出低低威脅的嘶吼。

    地鼠和幾條蛇，在黑豹的威脅下，全都往另外的方向奔逃。

    那方向不是別家帳子，正是謝家幾人的帳子！

    黑豹豹左突右閃，跟會牧羊的狗子一樣，套路十分練的將地鼠和蛇全驅趕進了帳子。

    這氣冷寒，幾條蛇本是已經準備冬眠了，此時被黑豹豹刨了出來，甫一進賬，就本能的朝溫暖的地方爬去。

    至於那窩地鼠，則瘋狂往有食的角落裏鑽。

    幹完了壞事，黑豹豹圍著謝家幾座帳子走了圈，並在周圍噴了點尿，留下自己的味道，讓地鼠和蛇一整晚都在恐懼之中。

    隻等明日一亮，但凡兩腳有點靜，地鼠和蛇就會驚慌失措的四逃竄。

    喵喵喵，嚇死這些兩腳。

    黑豹豹了爪爪，又洗了把臉，隨後才甩著尾悠哉悠哉往回走。

    它落腳無聲，渾皮黝黑，渾然跟將黑夜融為一，就是從巡夜的侍衛麵前走過，都沒人發現它。

    黑豹豹穿過夜風，腳踩一地霜，掠過無數座帳子，終於到了太子的龍帳前。

    它謹慎地豎起耳朵聽了聽，沒發現裏頭有靜，跟著才抬爪開門簾探頭進去。

    哪知——

    “轟隆”迎麵就是一道黑影懟豹臉上。

    黑豹豹：“！！！”

    豹子完全沒反應過來，整隻生生被撞飛出去。

    “噗”黑豹豹落地炸，條件發跳起來就齜牙。

    “豹豹！”一道悉的疏朗年音，驚魂未定地響起。

    黑豹當即夾尾，圓耳朵唰的立起來。

    是紅眼兩腳！

    黑夜裏，隻著白中的年，魂不附地了，驚懼的左右四看。

    隨後，他超聲的問黑豹：“父親沒來吧？”

    黑豹滿頭霧水，看年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癡。

    年似乎了，直接蹲黑豹麵前，心怯怯地紅了眼尾，竟是心虛又膽的——

    “我……我夢見跟姐姐結婚……父親他……”

    年悲從中來：“他拿殺戮追著我砍！”

    嗚嗚嗚，拿殺戮的父親，超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