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黃龍輦邊，高高的華蓋飄揚。

    龍輦裏，傳來刻意抑的咳嗽聲。

    片刻後，咳嗽聲緩了，又是重的息聲。

    總管太監的聲音微微響起：“陛下，您歇著吧，今個是秋獵，這些奏疏放一放也無大礙。”

    皇帝呷了口參茶，那氣順下去了，適才睜眼問：“你把剛才九和謝朝安針鋒相對的過程再一遍。”

    總管心頭微，當即眉飛舞地：“陛下，您是沒看到，剛才殿下手裏的馬鞭一揮，是讓謝朝安那老匹夫半個字都不出來，臉鐵青鐵青的，特別痛快。”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那暢快的緒，衝淡眉眼間的病氣，他的神頭似乎一下就好了。

    “不愧是孤的龍種，”皇帝龍心大悅，“謝朝安那老匹夫不是最能會道嗎？在孤的太子麵前，怎麽今日就啞了？”

    總管跟著附和，謝氏門閥的勢力，太過深固，在朝堂上的關係也盤織錯結，陛下忍多年，也隻得撼一二三分。

    為帝王，臣強君弱，到底心頭憋屈了多年。

    今時今日，太子黑淵那一遭，讓皇帝不免生出幾分快意。

    總管太監連忙遞好話：“誰不是呢，太子殿下最肖陛下，手段魄力那也是陛下教導有方。”

    這話，不知哪個點到了皇帝，他臉上的笑意逐漸淡去。

    總管太監心頭咯噔一下，連忙將參茶斟滿，低下頭再不敢多言了。

    皇帝垂眸，他看著案邊的筆，好一會才口吻莫測地：“你這奴卻是錯了，九是所有皇子裏最不像孤的。”

    他著，表似陷了回憶之中：“他甫一出生，就長了雙異於常人的招子，賢妃拿他邀孤的寵，轉過頭就把個孩子當妖魔待，九那孩子啊，此前看誰都是鷙的。”

    可是，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了呢？

    許是賢妃被打冷宮，聽人時常嚷著要掐死那隻紅眼妖魔。

    也許是那一場大火，將賢妃燒的骨無存。

    他聽下頭的人回稟，那孩子當時一滴眼淚都沒掉。

    皇帝搖頭，不再去回想，他重新拿起筆，翻開手邊的奏疏，在搖晃的龍輦上開始批閱。

    總管悄然將茶水撤下去溫著，就在他半隻腳踏出龍輦時，恍恍惚惚的，他似聽到皇帝了句話。

    ——“他既有此般魄力和決心，孤就再助他一臂之力。”

    總管眼皮一跳，還沒想明白這話的意思，皇帝抬眼，冷淡孤高地看著他道：“奴，一仆不待二主，你這狗東西若再敢對九三心二意，孤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

    “噗通”總管太監條件反，立馬跪下，渾抖：“陛下陛下明鑒，奴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站隊太子的事，數次跟太子通風報信之舉，竟全都被陛下看在眼裏。

    皇帝麵容冷淡，沒信這話也沒不信，他隻揮了揮手：“退下。”

    總管太監如蒙大赦，帶著滿臉冷汗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出了龍輦，清風拂麵，後背層層冷汗，瞬間冷凍冰，將的裏和皮粘黏在一起，又冷又凍，讓總管渾都哆嗦。

    有太監連忙過來攙扶，總管臉慘白，踉踉蹌蹌的連路都走不了。

    他被攙坐到馬車裏，捂著熱水緩了半，適才恢複過來。

    總管起馬車簾子，往後看了看。

    黑的高頭大馬上，墨藍大氅的紅眸年，前抱著糯糯的團子，兩人似在什麽，年臉上逐漸浮起明淺笑。

    那抹明，就像是豔下恣怒放的豔紅榴花，火紅熱烈，哪裏會是殘暴冷酷之人呢？

    左右不過也是個十四五歲的年人罷了。

    總管卻不敢將黑淵真當個不諳世事的年，他搖搖頭，將皇帝過的每一句話都翻出來細細揣。

    伴君如伴虎，老話半點不假啊。

    ——

    約莫兩個時辰左右，皇家獵場到了。

    這地勢開闊，半人高的草木發黃，可獵場中仍舊生長著四季常青的植，放眼看去，就是一整片的森林。

    一眾人在獵場外圍駐紮，被拱衛在最中心的金帳房，頂上垂掛五彩旗，四周華蓋聳立的那座，便是皇帝的帳子。

    皇帝帳子的左手邊，稍一些的，自然就是太子黑淵的圍帳。

    再後一些，才是其他皇子公主的。

    至於文武朝臣和其眷屬，依位品階高低，呈圓形往外輻。

    等所有的人都能安頓下來，第一已經到了下午。

    團穿著鹿皮靴子，套著輕便的紅胡服，懷抱金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眨的粘在弟弟上，滿臉都是期待和想要打獵的蠢蠢。

    黑好笑，可又不敢當真笑話姐姐。

    他隻得轉，將手裏特製的項圈往黑豹麵前一丟：“戴上。”

    黑豹型大的跟條中型犬不遑多讓，它懶在地上打滾，爪爪似有意無意的把項圈拉開去，就是不願意戴。

    黑：“不戴是不是？那不準跟我們去打獵。”

    聽聞這話，黑豹一個翻爬起來，蹭蹭趴著挪到團子邊，那大腦袋去蹭腳，像是在告狀一般。

    團子年紀，隻曉得打獵好玩，豹豹一起去更好玩，便看向弟弟，張就想求。

    黑氣笑了：“姐姐，豹豹不戴項圈，打獵的時候，別人把它當獵殺了怎麽辦？”

    團一聽，看看黑豹豹又看看弟弟，撓著呆：“是哦，別人又不知道豹豹是咱們家養的。”

    見兩人都要自己戴，黑豹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起抬爪就想跑。

    黑雙手環，整遐以待：“跑了就別回來了。”

    黑豹爪爪：“……”

    喵嗚，討厭的紅眼兩腳！

    它嗷嗚嗷嗚的，在團邊耍賴打滾，尾尖纏團子上。

    團子瞬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丟下金弓，嗷嗚撲過去，著豹豹乎乎的肚子就吸。

    兩隻在地毯上滾一團，末了黑豹抬頭，金黃的貓眼挑釁般瞥年一眼。

    喵喵，崽更喜歡豹豹哦！

    黑勾，稍微給點就燦爛的狗東西，真是不知教訓。

    他腳尖挑起那項圈：“戴不戴？”

    “戴！”一聲音脆脆應道。

    黑豹還沒反應過來，團子抓著項圈，往黑豹脖子上一卡。

    “哢噠”一聲，項圈扣死，任憑黑豹怎麽甩怎麽拉都不會掉下來。

    那項圈其實非常好看，並極黑的個人特，通都是紅皮製的，並用金線勾勒出四葉草的暗紋，映襯著黑豹油水的皮，甚是威風凜凜。

    黑：“戴上了就自己出去走一圈，所有人都看看。”

    為了黑豹不被當獵狩獵，省得有個意外姐姐會難過，黑也是煞費苦心。

    黑豹豹不甘不願地出了帳子，頭一個就往謝家的地兒去。

    喵嗚喵嗚，豹豹不開心，豹豹要嚇壞人！

    當，距離黑約莫還有一個時辰，有世家公子坐不住，率先進了獵場試手。

    黑見姐姐也很想去，遂帶著到獵場外外圍找找兔子。

    黑豹豹已經自行玩耍去了，不曉得在哪個角落裏窩著。

    “那裏！”團子忽的低音喊了聲，雙眼晶亮，整張臉都在發，“弟弟那裏，兔兔！”

    一丈遠的矮叢裏，一隻灰撲撲的野兔子，正在啃食的漿果。

    兔子耳朵機警地豎起，三瓣飛快得來去，並時不時抬頭往四周看看。

    “噓，”黑豎起食指放邊，示意姐姐聲，“這隻兔子好啊，姐姐就獵它了嗎？”

    團子死死閉著，隻眼睛亮晶晶地點頭。

    對對對，就獵這隻的兔兔！

    兔兔噠，肯定超好吃噠！

    吸溜吸溜口水，出金弓眼地著年。

    黑被看的心尖發，姐姐怎麽這麽可呀？！

    他蹲到團子後，從箭筒裏出特製的箭，握住姐姐的手，緩緩拉開金弓。

    金弓是最合適團的尺寸，隻是團子力氣，臂力不夠拉不開弓弦。

    但有弟弟的幫忙後，團就能輕鬆拉滿弓弦。

    黑完全是將團子攬懷裏的姿勢，他帶著搭箭，帶著拉開弓弦，帶著對準獵。

    下一瞬——

    “咻”冷箭飛來。

    黑眸一冷，帶著姐姐的手一個橫掃，再鬆手。

    “咻”迷你箭矢以更快的速度飛出去，準地撞那隻冷箭上，將之打偏出去。

    “喵嗚”黑的大貓，憑空從樹椏間跳下來，在它裏還叼著隻麅子。

    金的貓眼一轉，黑豹豹賊的一跳，躲黑後了。

    “在那邊，剛那隻豹子跑那去了。”

    “快追，敢搶我謝四的獵，我倒要看看那隻畜牲能往哪裏跑。”

    ……

    黑側頭看了眼腳邊咬死的麅子，黑豹豹幹淨犬牙上的鮮，討好的拿大腦袋蹭了蹭年的肚。

    黑：“搶的謝家的？”

    黑豹豹抖抖圓乎乎的耳朵，爪爪洗臉。

    憑自己本事咬死的獵，怎麽能搶呢？

    豹豹不懂，豹豹隻是給崽崽獵食。

    完全看出黑豹心思的黑，抬腳輕輕踩了踩黑豹尾尖。

    他笑罵道：“長本事了，下次敢再你黑大爺給屁就滾。”

    黑豹慣是會耍賴，它不僅不滾，還蜷著爪爪抱住黑的腳，一個翻出肚皮，嚨裏呼嚕呼嚕。

    團看著他倆，忽的嘿嘿就笑了。

    黑從黑豹爪子裏拔出腳：“姐姐笑什麽？”

    團子捂著，笑的眼睛都彎了：“弟弟好像爸爸呀，豹豹像弟弟的寶寶哦。”

    黑心頭一頓，他低頭看了看黑豹，見那畜牲耍賴潑皮的模樣，竟是不自覺想起自己和父親的相來。

    貌似好像大概可能或許，父親也是這般笑罵著幫自個善後。

    有那麽一刻，他終於有一丟丟理解了，父親為何總看自己不順眼的心了。

    蓋因，他瞅黑豹豹也很不順眼來著。

    黑眸逐漸幽深，他看黑豹的眼神滲豹得慌。

    黑豹豹條件反夾尾，咕嚕咕嚕滾遠了。

    “謝四公子，黑豹在這裏！”

    這當，追擊黑豹的人終於過來了。

    一群世家貴公子，約莫七八人，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謝四郎和謝五郎。

    謝家六郎和七郎因著年紀，此次並未參加秋獵。

    原本義憤的眾人，在看清黑豹跟前的年時，齊齊噤聲了。

    那雙標誌的紅眸，彰顯著年的份——大夏當朝太子黑淵！

    那群世家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謝四郎和謝五郎對視一眼，兩人一個今年十五，一個和黑淵同齡。

    目下，兩人都還在書院裏進學，並未多參加家族庶務，對族中之事一知半解。

    “濛？”謝五郎往前半步，“濛你既然在這裏，就跟五哥哥回去，娘親和爹爹都病倒了，他們都很想你。”

    團看兩人一眼，就噠噠跑到弟弟後，扯著他大氅把自己藏起來。

    謝五郎皺起眉頭，臉上閃過怒意和不悅。

    在他看來，濛定是被太子給教壞了，跟爹娘生了嫌隙，隻要回去好生清楚，那便還是和和氣氣的一家人。

    謝四郎多從謝二郎看出些東西，他沒提濛的事，而是質問道：“殿下驅使頭畜牲，強搶我等獵，這有失份吧。”

    這話一落，其他世家公子皆詫異了瞬。

    誰都清楚，剛才獵殺麅子時，明顯這頭黑豹是突然跳出來，一行人追了約莫有一刻鍾功夫，如此才在這裏遇上了太子殿下。

    黑豹和殿下的距離如此遠，如何能驅使？

    哪知，黑倨傲地揚起下頜：“跟本殿要法？”

    謝四郎繃臉：“是。”

    黑勾：“你算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跟本殿要法？”

    話音甫落，謝四郎臉大變。

    年人臉皮薄，又因出自謝氏名門，走哪都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何曾被人這樣下過臉？

    怒火騰騰燃燒，謝四郎臉漲紅又鐵青。

    他想也沒想，抬手就拉弓搭箭，箭尖直指黑豹。

    年咬牙切齒的：“有沒有資格，那便各憑本事，看誰的獵多！”

    “隻要是畜牲，就都是獵。”

    謝四郎，竟是要當場獵殺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