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了電臺,看著前方,把油門踩到最大。
兩天後,他掀開啤酒拉環,瞥了眼客廳巨幅電視裡的重播新聞。
那場龍捲風導致15人死亡。
落地窗外在下雨,瘋狂失序,高大的闊葉綠植被打得搖搖擺擺,一次次撞在玻璃上。
碳酸雪泡爭先恐後從鋁質罐口裡往外涌,任由冰氣沁進掌紋骨骼里。
忽而,他想起自己離開蘇城,好像也是六月,南方六月也多雨,蘇城多溫和,他印象里都很打雷。
高中無數次被雨困在屋檐下。
明明打個電話,司機就會送傘來接,可他就喜歡像被困住似的,在雨簾里走神浪費時間。
徐格從他後搭住他的肩,示意他往旁邊的書屋裡看。
「這些生好笨,們不應該在一塊陪你躲雨,應該把藏在書包里的那把傘英勇地拿出來,然後說要不要撐傘一起走?唉,笨吶。」
徐格笑嘻嘻地眉弄眼。
雨聲淅瀝,書屋清脆的風鈴響起,敲撞出的叮咚聲,一個瘦白的生背著書包剛走出來,就被同學驚喜地喊住。
「孟聽枝!你有傘啊?你送我一截路吧,好嗎?」
生握著手裡的傘,猶豫了一會兒,溫聲說好啊。
兩個小姑娘並頭在不堪風雨的摺疊傘下,啪地一下踏進臺階下的小小水窪。
程濯抬頭,天漸黑,雨也沒停。
等他想從這種頹廢放縱的留學生活里走出來的時候,不僅有了菸癮,還有幾分嗜酒,站在底下,倦睫輕抬,不知道腐爛了的是哪一塊。
直到天際微亮,程濯再也沒睡去,腦子放空,雜的思緒無數。
洗漱完,他邊下樓,邊打電話。
「把我在蘇城靠近藝區的房產都整理出來,你這兩天去看看車,往好的看,有現貨最好,價格無所謂,挑一輛適合孩子開的。」
鄧銳在那頭應著。
走到門口,程濯看見朦朦天。
濃霧似雨,忽的想起什麼人,那張廓凜的臉,幾分緘默,幾分清艷。
鄧銳正想問車是買給誰的,他好去挑車型和配,只聽見程濯倏忽放輕的聲音。
「只要白。」
鄧銳再一想,不用問也知道是誰了。
藝公社開展前,程濯見了程靖遠。
在舒晚鏡的墓前。
遵從的書,墓碑上乾乾淨淨,沒有自認為面目可憎的照片,也不是誰的妻子。
只是自己。
父子各自撐傘,各自捧一束熱烈恣意的劍蘭,沉默不語地站立,都是孤高不可摧折的疏冷模樣。
雨水在大理石臺上噼里啪啦濺著響。
「你做事,向來令人生厭而不自知。」
程靖遠後到,一年都見不了幾面的父子在這種地方不期而遇,他穿嚴整的西裝三件套,像個品味極好的紳士,先將花放下,直起說:「等你到了我的位置上來,你會明白,很多事都是不由己。」
「不由己?」程濯冷笑:「我一直好奇,這幾年你怎麼好意思抱著喜歡的花來看,原來是這四個字讓你問心無愧。」
「我後悔了。」程濯輕輕地說。
程靖遠角抿著克制的弧,面戴久了就會刻在臉上,仿佛凡俗的緒,都不會再影響到他。
「我後悔高三那年一氣之下弄沒了趙姝的孩子,如果那個孩子生下來,或許你會娶,或許這個時候,你就不會對我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你們一家人,夫妻和睦,子承父業。」
程濯笑容諷刺冰冷:「多好。」
程靖遠深沉的眸轉去看他,厚重聲音里不乏警告,「程濯!」
他凝看著墓碑,忽然冒起的火氣像是要將那張面崩碎,「這是你媽墓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程濯目無所謂地迎上去,那子毫不在意的冷淡將程靖遠的慍怒襯得有幾分莫名。
「別說是的墓前,就算現在活著站在這裡,聽到這些話又怎樣?早就不在意了,你如今愧疚在意,不覺得多此一舉?」
說完,程濯彎下腰,把手裡的花放在的臺子上,沒任何緒地轉,撐一把黑傘,消失在雨霧朦朧的半山。
第46章 分手章 孟聽枝可真厲害
六月尾聲, 很快到了程濯生日。
那些由鄧銳整理好的文件送到程濯手上,他仔細看過,在生日那天的晚餐上, 靜靜放在孟聽枝手邊。
他話里沒提分手, 那麼溫和又一針見的話, 一定要斟酌很久, 口而出才會這麼妥當。
可長劍上即使妝點最的劍穗,刀口都是傷人的。
孟聽枝聽出好聚好散的意思。
愣怔片刻, 垂了睫,倒也不那麼意外,手指推開文件, 搖了搖頭,聲音略低說:「我不要這些,我不缺。」
像是要留住輕鬆的氣氛,燭火晃進眼底,程濯點了一下頭,抿淡笑著,「你不缺最好, 那你缺點兒什麼?」
缺什麼?
孟聽枝看向他,沉沉緩出口氣,開始難忍鼻酸,像要死死住什麼似的, 一下一下掐著自己的手指, 痛太頓,好像怎麼也不夠。
看著重重影后的程濯,如薄帷後一道綺麗昏暗的剪影。
出一個克制的溫淡笑容。
「我什麼都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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