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彌問：「那我以後乖乖的，你是不是就會覺得沒意思了？」

大約是八歲半的代功勞，跟鍾彌說話，沈弗崢經常會有一種既新鮮又費勁的覺。

原來小姑娘的思維是這麼轉的。

他收下這份甜負擔，如實回答：「我考慮不到那時候會不會覺得沒意思。」

鍾彌追問：「那你考慮什麼？」

沈弗崢想了想說：「我考慮——想讓你乖乖聽話，我得去廟裡燒多香，拜多佛。」

聲音停下來，又覺得，燒多香，拜多佛都不管用。

「你哪會乖乖聽話。」

一個小時候不想學剝螃蟹就敢張口撒謊自己海鮮過敏的小姑娘，長大了有什麼道理會乖乖聽話。

鍾彌將空碗放到一邊，過復古玻璃窗，看外邊近黃昏的濃郁日。

倏然，鍾彌轉頭，收回視線，眼眸燦燦邀請他：「我們上樓吧，我吃飽了。」

沈弗崢問：「上樓做什麼？」

鍾彌直接起過去，拉著他的手往樓上去，大大方方沖他笑：

「造個孽。」

夏晝長，黃昏像一場電影，一幀一幀彤雲流轉，橘輝變遷，暮四合時，黑暗重重頂上來，在混沌里灑滿星。

臥室里，疲力盡的一場電影也放到尾聲。

本來滾演員表，只需要顯示男主就可以了，偏偏有電話在這時打進來，添上何瑜的名字。

沈弗崢拿起手機，往臥室外走去，手在後輕輕合上房門。

按下接通鍵，那邊的聲音立馬傳來。

「我現在在你小姨這邊，把那小姑娘帶來見我，我看看是什麼天仙下凡，能惹得你犯渾，你還帶著你小姨一塊陪你瘋。」

剛夜的京市，暗下來，給人一種終於能鬆口氣的覺，沈弗崢俯趴欄桿上，看街道上零星幾個路人，像散步，像歸家，瞧著很閒適。

剛經歷一場.事，他還沒來得及洗澡，上松松套著沾染氣味的睡，皮上有黏重，但腦子很乾淨，像淋洗過一場春雨，前所未有的輕鬆。

所以即使面對質問，他此刻也能語調平靜地對著電話說：「是真可，小姨才會喜歡。」

「你喜歡的東西，哪一樣你小姨不喜歡？一貫是閉著眼睛支持你！」

何瑜不是輕易氣的人，教沈弗崢面善心狠這麼多年，自然是自己已經做到十十。

沈弗崢輕聲問：「那你為什麼不能支持我？」

「那是章載年唯一的外孫，我都想不到，你是怎麼找上這麼個人的！」

「你想不到？我對章老先生的孺慕之不是你一點點教出來的？他的掌上明珠，我也視若珍寶，你應該像小時候那樣誇我才對，我學到了髓。」

「沈弗崢，你瘋了？」

被罵瘋了的人，聲音冷靜至極又不失條理：「我是真喜歡。我現在給你的建議是，不要著急表態，事關章老先生，要先看看爺爺的反應，第一個拿這件事去爺爺那兒慫恿他反對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無論爺爺，還是我，您懂的。」

誰第一個瞧輕了章載年，沈秉林即使本心裡也有反對意見，也會對這個人心生不悅，往日那些對章載年的尊重，不過是做給他瞧的戲。

而沈弗崢不悅，自然是因為鍾彌。

何瑜冷靜下來，卻不由慨說：「這兩年我越來越有種覺，我不是你的母親，我是你在沈家的一個東，即使心不在一起，力也要往一使。」

「是嗎？我以前也曾這樣懷疑過，我不是你的兒子，我只是你用來討歡心的工。」

隔著電話，不知怎麼，何瑜卻跟看到沈弗崢說這句話時冷漠的表似的，心頭不適一跳，將原本準備說的話，通通在嚨里。

聽筒里安靜了幾秒。

他有一段特別把道理跟人爭個明白的年紀，但已經過去了，過去很多年，他現在已經不在這種無意義的事上浪費時間。

所謂道理，說盡了，也不過一面經風就倒的紙牆，只有絕對的強權，才能使人絕對地順應。

或許他慢慢為了他曾經最不喜歡最不能理解的那種人。

但還好，他也從不回頭看。

他緩下聲音，又用那種一貫溫和的聲線說，「不過，我很快就不這樣想了，我們是一家人，所有利益都是我們共同分得的，這樣的合作關係里不可能有害者，要往好想，這是互相就。」

冠冕堂皇的話，被說得嘲諷意味十足。

這份話不說絕的面，何瑜聽來，只覺得心更冷。

在這兩廂沉默里，沈弗崢能覺到何瑜複雜的緒。

母慈子孝的戲，演久了，演得像真的一樣，現在戲崩了，另一方的確很難唱。

最後沈弗崢疲於應付留下一句稱不上安的安，「我們之間還是有母子之的，前提是大家得互相尊重一些。」

房間裡，再次有開門響。

鍾彌迷迷糊糊轉過來，床邊只開了一盞很暗的夜燈，門打開，外頭偏廳明亮的源勾勒他的影，幾秒後，門再合上。

他又融進臥室旖旎的昏中。

躺在枕上的睡，清傲的眼睛本該像提防人的小野鹿，卻在他走近時，流出更親昵的神態來。

「是跟誰打電話呀？不會你晚上還要出門應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