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察覺說這話時，沈弗崢神里的一異樣，錯從他邊走過去看行李收得怎麼樣。

人進了帽間，聲音又傳出來。

「你不跟我們去也好，這場雪下的，旁家老爺子去世了，你爺爺多心裡難過，旁老爺子以前還是跟章老先生一塊舞文弄墨的，唉，今年昌平園的戲不知道還會不會唱。」

何瑜前腳一走，戲帖就送來沈家。

初雪一過，昌平園開戲，照慣例，一連唱三天。

論資排輩，各家領著老老小小，坐哪兒都有講究，今年前排空了一張椅子。

上來就是一出《生死恨》，說什麼花好月圓人亦壽，山河萬里幾多愁，悲悲愴愴，應了歲末衰雪的景，起了故友長辭的頭。

說是聽戲，現在年輕人幾個能一坐幾個小時，從早到晚，聽這些吊著嗓子的婉轉花腔，附庸風雅，點卯陪坐罷了。

昌平園那麼大，水榭迴廊，梅園小徑，人來人往，頭都要打招呼，說白了跟京市大媽的公園相親角也沒區別。

何瑜從小教他，面善心狠，沈弗崢有些愧意，三十年了，學不來十十。

見蔣騅帶著朋友小魚過來，旁還有那位蔣小姐，跟沈家結親是大喜事，嫁給沈弗良卻是個噩耗，離上回在沈家見，不到兩個月，這位蔣小姐眼見著憔悴不。

小魚是個喜鵲樣兒的人，嘰嘰喳喳老半天，蔣小姐也只是勉力笑了一下。

「四哥，你不知道，我剛才出了一個好大的糗！剛剛見到沈爺爺，我特別張，他忽然說孩子菸不好啊，我心想我不菸啊！我還以為蔣騅不想娶我，背地裡造謠說我壞話呢！」

蔣騅立馬撇清：「我可沒啊，你賴我！」說著臉上的一點嬰兒，嫌棄道，「你可真丟人啊虞曦！多大了，兜里還放炮，還被我外公誤當煙盒了。」

「我哪知道！不是你說你二哥家有個小男孩兒也過來嗎！我想著——」

小魚嚷著，猛一下捂住，瞪圓的眼睛裡滿是歉意看著蔣小姐。

蔣騅也出頭疼的樣子。

沈弗崢淡淡笑了一下，緩解氣氛：「你們玩兒，我出去煙。」

蔣小姐抿著回頭目送他。

這人氣質冷，得襯霜雪，更孤高出塵了。

昌平園開戲的第二天，人通常比第一天多，那些生臉也不必一一認識，各家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朋友也塞過來玩，湊個熱鬧，開個眼界，真認起來也費勁。

這兩天旁巍都沒過來。

彭東琳沈弗崢倒是打過一次照面，後跟著的保姆抱著穿襖的小姑娘，萍萍扭過子甜甜喊他。

「沈叔叔。」

彭東琳便看過來，西式教育，又一貫是鐵娘子做派，氣勢人，皮笑不笑地了一下角：「真沒想到，沈先生這麼討小孩子喜歡。」

沈弗崢手上帶著黑的羊皮手套，他走近，自然地出右手，用溫熱的手指撥了撥萍萍被風吹的細劉海，沒看旁邊的人，只淡聲回著：「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只要真心對好，就很容易有好，沒什麼好奇怪的。」

園子裡三餐都有安排，冷餐熱食，廚子都能做，戲到晚上還有一場。沈弗崢很忙，打招呼的，搭話的，仿佛應付不完。

天黑得早，剛出飯廳，又遇到那家園林私房菜的老闆。

對方點到為止地探聽了一句：「我那魚缸沈四公子現在還瞧不瞧得上？我是真心想送啊，難得見你喜歡。」

他這幾天忙這樣，卻沒有一天不在想鍾彌，半分刻意沒有，總有各種各樣的人，拐彎抹角地提起有關的事來，真會了一把，什麼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他臉上的笑容很淡很不費力，無任何錯，一眼就人能看出這是沈弗崢。

答的話也很四兩撥千斤。

「留著吧，也難得您真心想送，哪天好日子，我派人去取。」

了，夜深人靜，他聽著杳杳傳來的戲曲聲，尋聲而去，晚上換了花樣，水榭上搭的戲臺唱一出《胭脂寶褶》，水面寒氣化作煙波，森森渺渺，同夜糾纏，臺下沒幾個人。

沈弗崢斜依在臨水走廊的朱紅柱子旁，周遭無人，他低頭，取火點菸，隔著第一縷逸散出的泠泠煙霧，遠遠瞧臺上一張花旦面孔。

一時出神，那張臉就變了。

變鍾彌在馥華堂拍雜誌那天的樣子，閉著眼睛，桃紅眼線勾得清冷冶艷，得魄驚心。

不知道，那時候他就在看。

水榭的燈投來放大的戲影，拂過白紙似的廊壁，他站其間，一雙靜然眼瞳，被照得時明時暗，明時如平湖浮，暗時又似深澗積雪。

很長一段時間裡，一分分緘暗，雪一寸寸消融，周而復始。

旁巍這時候打電話過來，沈弗崢接起，嗆風，輕咳了一聲。

「又在菸？」

沈弗崢手出欄桿外，食指曲著，朝湖面彈了彈菸灰，目朝廊走一側看去，以為旁巍過來了，但沒尋到人影。

「你怎麼知道的？」

旁巍說他每年看戲的時候最菸，看不慣這種生生死死，的調調，也煩來來往往，沒完沒了的際，最常用的理由就是出去煙。

好友打趣結束，切進了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