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虔的兩縷八字胡像秋後螞蚱的角一樣簌簌抖個不停,這屋子裏並不熱,他頭上臉上卻汗出如漿。
徐春君繼續說:“雁過有聲,風過留痕。府裏頭用了磚石木料,咱們現可以一塊一塊、一一地數。
賬冊上的錢,咱們也可以一筆一筆清算。白紙黑字,沒什麽可抵賴的。
你如此膽大妄為,不過是仗著太太菩薩似的從不查考這些,大爺又不過問。再則這府上沒幾個人會用算盤,這麽一筆一筆的散碎數目,一般人本無法算清。
卻不知,你把賬冊給我送去的當天晚上,我就已經把它們一頁一頁都核實過了。
若我算得不錯,你第一年多算了一百二十七兩八錢,第二年多算了三百三十四兩四錢,第三年七百零六錢,第四年九百八十一兩零五錢,今年到八月,一共多算了一千四百七十八兩三錢……
這些還隻是明麵上就能看出來的錯兒。
至於火耗費、燒埋銀子、來往禮金奠儀,又不知道做了多手腳。
你一年比一年膽大,一筆比一筆貪心。
不過不要,我有的是耐心一筆筆查實,就算咱們府裏記得不準,與別家銀錢來往,對方也是有記下來的。畢竟,不是誰家的賬房都如你這般胡作非為。”
婁虔聽徐春君說到這裏,撲通一聲跪下哭求道:“大!求你饒了小的吧!我把這些年貪的銀子都還回來還不麽?!”
他沒法子再抵賴了,他上的把柄太多,隨便哪一樁都夠定個徒罪的。
他若是再抵賴,隻會更吃苦頭,就他這副板,一水火下去就得半死。
“你也先下去待清楚吧!”徐春君道,“到此時能救你的隻有你自己了。”
婁虔都了,被紫菱帶著人拖了下去。
到此時,屋裏頭的人除了方氏不停念佛外都沉默不語。
其中不人都覺得頭頂懸著一把刀,隨時都會砍下來。
他們誰也不知道徐春君接下來還會做什麽,這位大城府太深了,看上去什麽事都不在意,實則早就察得清楚明白。
鄭龍此時手心也出了汗,但還是撐著,不肯出馬腳。
直到徐春君轉向他,他方才痛心疾首道:“這於興祖和婁虔二人膽大妄為,敗壞主家,實在該死!我沒能及早發現這兩個蛀蟲,是我失職,請大責罰!”
穀騶 “鄭管家,若我在天化日見了一隻老鼠,那就絕不止一隻。你作為大管家,如果是一隻好貓的話,府裏又怎麽會有這麽多老鼠?”徐春君笑著問鄭龍。
“大罵的對!我的確不稱職!”鄭龍幹脆跪下來了,“求您革了我的職吧!”
“不過你也不是一無是,有些事還是該把功勞算在你頭上的。”徐春君不慍不怒,如此好涵養,才真是讓人從心底生畏的地方。
“不敢不敢,大如此說,真我無容之地。”鄭龍搖頭,“我哪有什麽功勞,最多也就是有點兒苦勞罷了。”
“我前頭說你不是個好貓,這話說得不夠妥當。說有些功勞應該算在你頭上,卻是不假的。”徐春君也不喊他起來,繼續說道,“於興祖和婁虔兩個和你一比可是小巫見大巫了。你應該算是鄭家的碩鼠,他們兩個不過是撿你掉下來的餅渣屑才吃得肚兒圓圓。如果不是你存心縱容,夥同他們巧立名目,他們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毫無顧忌。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輕而易舉就抓到他們的把柄,所以說要謝謝你。”
“大,大,請你明查,我並不敢。”鄭龍連忙說。
他老婆馮氏也急忙走上前跪倒了求:“大,我們確實做得不好,但絕不敢昧心坑害主子。他們兩個的事我們可沒有摻和進去,我們都是人,也並不懂賬啊。”
“我若是閑得無事呢,同你們一項一項的掰扯清楚倒也能解悶兒。”徐春君笑意溫存,言語和氣,“可姑太太府上的人還等著呢,我不好太怠慢慢了人家。”
“大,您就看在我們幾輩子都為了府裏出力的份兒上,饒了我們這一回吧!我們給您當牛做馬還不嗎?”馮氏趴在地上哀哀痛哭,“不信的話,您可帶著人到我們的住搜查去,若是查出什麽值錢的東西來,我寧願一頭撞死在這裏,以死謝罪!”
方氏心,忍不住說:“春君啊,得饒人且饒人,把他們吞的銀子追回來也就是了。至於這管家的不得力,罰他們以後做使活計,不他們管家就是了。這也是行善,為自己積福。”
“我不會去搜你們在東邊巷子的住的,”徐春君對馮氏說,“那隻是你們狡兔三窟中用來掩人耳目的一個假窩罷了。”
然後又轉過臉笑著對方氏說:“太太,這鄭龍鄭大虎父子可是辦大事的人,自從公公去世,這鄭龍就打起了咱們府上財產的主意。
他本不姓鄭。當年他父親逃荒來到京城,賣給咱們承恩伯府,後來賜他姓鄭。
他本姓裘,當時咱們府上一共有十三家鋪麵,如今有十一家變賣了出去。
我找人打聽過了,這十一家鋪麵後來又擴張到十八家,背後總管事的,名裘友林,是鄭龍的親叔叔。
他是後來到京城尋親才彼此相認的,隻不過一般人都不知道這麽回事。”
這麽一說馮氏立刻就不敢哭了,這事藏得十分,徐春君怎麽會這麽快就查了上去?
鄭龍也呆了,他原以為徐春君至多會查到他夥同府裏這些管事的貪汙賬上的錢財,卻沒想到竟然把自己的老底兒都給查了出來。
“還不止這些,咱們家那些好田地也都被他給換了去,如今經營田莊的是他的堂弟裘榮,那三百多畝良田,每年的出產可是咱們田莊上的五倍不止。”徐春君歎道,“此外,大管家還化名關員外,在這京城好幾個地方買了宅子,養了小妾,若論風流快活,隻怕大爺還不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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