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徐春君出閣。
承恩伯府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喜事了,府府外都收拾得幹幹淨淨,裝飾得喜氣洋洋。
如此一來,連原本的衰頹氣象似乎都被遮住了。
鄭家再不濟也好歹是伯爵府,親老故舊不算,鬧嚷嚷地前來賀喜,滿院子都是人。
鄭無疾一新郎打扮,騎了高頭大馬來徐家迎親。
他雖不,卻有副好皮囊,再收起平日的浪做派,看上去竟也人模人樣。
鄭家按照禮節把徐春君迎出門去,趕在吉時拜了天地。
隨後徐春君便被送房,邊隻有兩個丫鬟和喜婆陪著。
雖然鄭無疾去迎親的時候已經是巳時,可徐春君天不亮就起來梳妝了。
新娘的發飾穿戴不是一般的繁瑣講究,全部打點好,至得兩個時辰。
從來新嫁娘早飯不許吃飽,怕中間出恭人笑話。
徐春君早起也隻喝了半碗麵湯,吃了幾口寬心麵。
折騰到現在,肚子早空了。
可還得等到把賓客都送走,新郎進來喝合巹酒的時候,徐春君才能吃點兒東西,這中間且得熬呢。
新房的桌子上倒是放著不點心,紫菱用小碟子撿了幾樣小巧不粘牙的,悄悄拿到徐春君邊,聲說道:“姑娘吃點兒吧!我再給你倒口茶。”
徐春君頭上頂的冠就有好幾斤,喜服裏外有四五層,料子都不輕。
這行頭就夠的了。
喜婆也說:“新娘子吃幾個餑餑是好事,口福口福,喜神廬;添丁進口,壽祿長久。”
徐春君的臉被蓋頭遮得嚴嚴實實,隻把手微微了一下。
紫菱立刻會意,笑著走到喜婆跟前,把提前包好的賞錢拿出來,笑道:“嬸子辛苦了,這是我們姑娘賞的。”
喜婆眉開眼笑地接過賞錢,一過手就知道不,不由得連連向徐春君道謝,又說了大一堆吉利話。
天漸漸向晚,賓客們陸續散去。
府裏點起了燈,簷下一溜茜紅紗燈,和屋的龍喜燭彼此相應。
紅床紅被,端坐著一紅的徐春君。
得脖子都酸了,已經覺不出,可還是端端正正地坐著,頭都不曾晃一下。
紫菱走到外間,朝院子裏了,還不見新姑爺的影子。
是哪個討嫌的客人還不走?
喜婆先還說些俏皮話,後來也不由得有些急了。
到外頭找了人,讓去前頭催催:“新郎不來揭蓋頭,怕是要誤了吉時的。這天下最大的也得讓新郎三分,憑他是誰,該送出去就得送出去。”
去了的人半天方才回來,支支吾吾地不說痛快話。
再三問了,方才說:“大爺喝醉了酒,不肯過來。大管家二管家都勸了,大爺還是執意去了柳姨娘的南風閣。”
綠蓴一聽就急了,怒道:“這算什麽?哪有大婚當晚在姨娘屋裏住的?!”
紫菱也問:“這事老太太、太太知道嗎?”
這時府裏的幾個管事娘子也趕了過來,一個勁兒賠不是道:“老太太和太太子骨都不好,連日折騰難免吃不消,都已經服了藥睡下了。這會兒再去驚,怕是對咱們大不好。”
紫菱本想著那鄭無疾雖然荒唐,卻還不至於在自家姑娘剛進門就胡鬧。
哪知剛剛拜完了堂就鬧了這麽一出,這事傳出去,們姑娘的臉往哪兒擱?!
穀飌 “那個什麽柳姨娘是做什麽的?姑爺去那裏就敢留?!”綠蓴臉都青了。
“實在是大爺醉得太厲害了,誰勸也不聽。”管家娘子絮絮叨叨的,切不到正題上。
綠蓴待要發作,紫菱按住了,說道:“咱們先去問問姑娘的意思。”
今天這事出得的確尷尬,們若是鬧起來,隻怕對徐春君名聲有損。
若是不鬧,又怕被這府裏的人認做柿子。
事關重大,紫菱不敢自作主張,拉著綠蓴進屋來問徐春君的意思。
“姑娘,他們家也太欺負人了!”綠蓴氣惱道,“這什麽事兒啊!”
紫菱也和綠蓴一樣心疼自家姑娘,但如今最要的是想個對策出來。
“眾人都散了吧!”徐春君語氣如常地說,“跟管事的說,我再等大爺一個時辰,若一個時辰後還不來,那我就自揭蓋頭睡下了。”
“這不行吧?”綠蓴擔心道,“姑爺若是真不來呢?”
親當天晚上,獨守空房可不吉利。
“無妨,”徐春君淡淡地說,“福禍無門,惟人自招。”
綠蓴還想再說什麽,紫菱朝使了個眼,綠蓴不甘心地把閉上了。
紫菱出去傳了話,回來把門掩上了。
夜愈深,大半個圓月升到中天,再過三天就是中秋了。
龍喜燭已經燃下去一小半,屋裏頭太安靜,甚至都能聽見街上打更的梆子聲。
不知不覺已經子時,徐春君在蓋頭底下輕輕歎了口氣,說道:“讓喜婆下去歇著吧!”
鄭無疾到底沒有來,徐春君決定不再等了。
自己揭了蓋頭,紫菱綠蓴幫把繁重的發飾和喜服褪去。
“姑娘,要不你再吃點東西吧?”紫菱小心翼翼地問徐春君。
猜著姑娘多半沒胃口,這事對子來說非但傷心,而且恥辱。
徐春君再冷靜穩重,也還隻是個十八歲的姑娘,怎麽能不傷心氣憤。
能做到不發怒不哭鬧,就已經是萬分難得了。
“好,”誰想徐春君竟然真的要吃,“你之前給我的點心就不錯,你們也吃點,茶水涼了就重新沏一壺。”
“哎,哎,奴婢這就去。”紫菱忙答應著去準備去。
看起來,還是低估自家姑娘了。
柳惜惜房,鄭無疾酒氣熏天地躺在床上。
柳惜惜拿了溫手巾給他拭手臉,一邊假惺惺道:“大爺,你快起來吧!大那邊還等著你去呢!”
“不去!”鄭無疾含糊不清又極不耐煩地說,“讓自己睡!”
柳惜惜悄悄地抿一笑,頗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不過還是有些擔心,和胡嬸子不敢就睡,怕徐春君找上門來。
隨後管事的過來傳話,說大爺若再不過去,大就自己歇息了。
柳惜惜看著酩酊大醉的鄭無疾,總覺得這些日子他有些反常,但又說不清到底是為著什麽。
看來,這位大是個好兒的。
柳氏不免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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