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人至。

二十余位大小將領拱衛著一名將軍模樣的男子，眾星捧月般的走了出來。

林傾暖抬眸看去，見那人約三十出頭，頭戴金鱗紅纓盔，著明鎖子鎧，前的護心鏡，在日之下閃閃發。

他臉黝黑，神冷峻，犀利的目隨意一掃，便自帶一浴而來的殺氣。

心里暗嘆。

果然是自戰場上下來的，氣場足夠強大。

若是普通監軍，見到他這樣嗜狠厲的模樣，恐怕膽子都嚇破了吧？

畢竟，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對方還是手染無數鮮的武將。

只可惜，來的人是唐喬。

唐喬微微一笑，語氣從容不迫，甚至還帶了幾分譏誚，“蘭大將軍？”

林傾暖心里忍不住再次為唐喬好，師父果然是師父。

四兩撥千斤，拳頭打在棉花上，讓他再橫。

蘭澤看了唐喬一眼，對上他堅定正直，而又不卑不的眼神，臉上極快的劃過什麼。

隨即，他便將目移向了唐喬后的林傾暖，聲音沉如幽谷，冷若寒潭，“小子，是你剛才罵了我的參將？”

其他將領也是怒氣沖沖，顯然在為陳參將打抱不平。

寧嶼暗暗握了握手中的劍，準備隨時沖上去。

青墨目殺氣，古星腳步微移。

“又是你說本將抗旨不遵？”

“你還說，本將品銜太低，比不上你們這位大人？”

他每問一句，便近林傾暖一步，目愈來愈冷，愈來愈沉。

林傾暖擱這麼遠，都能到自他上散發出的陣陣殺氣。

周遭寸草不生。

林傾暖有些無語，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威脅。

顧懌是，蘭澤也是。

莫非他們是冰窖里的冰塊不，以為這樣就能震懾到？

“我說的有錯嗎？”

林傾暖毫無懼的昂起頭，“蘭大將軍質問小的之前，為什麼不先管管你那位參將大人，他狂妄自大不識尊卑，還妄圖手襲擊我們大人，我們大人對他略施小懲，已是給足了你面子。”

“還有你，蘭大將軍——”

冷冷一笑，“圣旨在此，你確定還要對我一個小小的隨從大呼小？”

事到如今，算是瞧出來了。

怪不得大舅舅那麼擔心，這丫的果真有反意。

“圣旨？”

蘭澤臉晦暗不明，“本將先替你們大人收拾了你這個沒大沒小的東西，再聽旨不遲。”

說罷，他果真手向林傾暖抓來。

林傾暖心里鄙夷。

一個一品大將，親手來抓一個小侍從，這氣量是有多狹小。

唐喬邁步而出，毫不猶豫的擋在前面，目沉怒的看向蘭澤，“蘭大將軍，你確定要將事鬧大？”

他掃了眼蘭澤邊的陳參將，語氣凜然又護短，“本邊的人，自有本管教，蘭大將軍若有這個閑心，不如先管好你自家的，若是再這麼隨意的就放出來，到時折損了蘭大將軍的面子，可就不好收場了。”

他的份，使他不能像林傾暖那般暢快的罵出去。

但即便這樣，他還是晦的替林傾暖扳回一局。

放出來的，可不就是狗麼？

有唐喬給做主，林傾暖索躲到他后，夸張的大聲驚呼，“大人救命啊，這蘭大將軍要殺人，殺朝廷命了。”

蘭澤不是不怕嗎，就將事鬧大。

青州城冷清歸冷清，但也不是沒人。

見靜這麼大，一些路過的百姓便漸漸的聚集起來，遠遠圍一個圈，開始對大將軍府指指點點。

“朝廷命？”

蘭澤嗤笑一聲，終于將視線移向了唐喬，語氣含了戲弄，“唐大人？”

唐喬漆黑的眸子抬起，淡然的同他對視，“正是！”

見他毫無懼怕之意，蘭澤點點頭，“有意思。”

他指了指林傾暖，目鎖著唐喬，嗓音獷豪冷，有迫之意，“你的人剛才說，本將要殺朝廷命。”

“那你不如猜一猜，本將敢不敢這麼做？”

說完，他便譏誚的看著唐喬。

唐喬面不變，淡聲反問，“那蘭大將軍覺得，你敢嗎？”

算是把這個問題又還給了他。

蘭澤眼中殺意一閃而過，隨即沉的笑了出來。

他放肆的拍了怕唐喬的肩膀，“好心”相告，“這里是青州，唐大人覺得，我便在這里殺了你，會有人為你做主屈，會有人為你擊鼓鳴冤嗎？”

林傾暖嫌棄的抿了抿。

折騰了這麼久，也就這句話，勉強有點威懾的意思。

蘭澤說完，一雙眼睛便死死盯著唐喬，不錯過他一一毫的表。

他倒要看一看，死到臨頭，這個唐大人，會是什麼反應。

唐喬冷淡的撥開他的手，沉靜的眸子，漸漸有冷意泄出，“不會。”

他知道是事實。

青州是蘭澤一手修建起來的，這里的百姓對他恩戴德，這里的軍士，對他唯命是從。

他雖是朝廷委派而來，但強龍難地頭蛇。

尤其蘭澤還是條手握軍權民心的土龍。

“那你這個隨從還敢這麼大呼小？”

蘭澤扳回一局，心里的怒意終于褪去了些。

但唐喬波瀾不驚的表，還是讓他極為不舒服。

他手作砍刀姿勢，虛虛自唐喬頸前那麼一比，笑的不懷好意，“你瞧瞧，你現在的腦袋，長的可不大牢靠。”

言下之意，他的家命，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你敢——”

寧嶼立刻持劍上前，冷冷瞪著蘭澤。

青墨和古星也將將要上。

林傾暖——

林傾暖什麼都沒做。

只信任的看向唐喬。

他若被這樣的架勢嚇到，便不是唐喬了。

果然，唐喬不退反進。

他淡定的向蘭澤走近一步，聲音沉穩如鐘，“蘭大將軍大可以試試看。”

“本就在這里——”

他微微勾，“蘭大將軍隨時可以手。”

蘭澤常年征戰在外，健碩強壯，勇武有力，便是僅看外貌，也不容小覷。

尤其現在他還穿著盔甲，更顯神武。

相較之下，剛剛病愈的唐喬，就顯得有些消瘦單薄了。

可便是這樣的唐喬，卻在氣勢上，生生倒了蘭澤一頭。

這般閑庭信步的姿態，仿佛他才是掌握主權的那一個。

再配上他修長拔的形，林傾暖忽然發現，師父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高大。

“你以為本將不敢？”

蘭澤目沉怒，“殺了你，這里什麼都不會改變，你的死，在青州連水花都濺不起一個。”

他討厭唐喬這幅表。

已經有很多年沒人敢如此輕視他了。

而他現在的神，就是在赤的嘲笑，嘲笑他不敢手。

唐喬淡笑，“本相信蘭大將軍有這個膽子，至于水花麼，怎麼會沒有？”

旁人也許覺得暖暖魯莽，可他卻知道的用意。

蘭澤在意民心。

一個樹立多年威，被百姓稱道的人，怎麼可能不在乎民心？

所以他篤定，他不敢在這里行。

更確切的說，他心里有顧忌，所以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

“哦？”

蘭澤濃黑的眉倨傲的挑了挑，“唐大人可說說看。”

外圍的百姓離得較遠，聽不清他們的話，只是瞧著他們不進府，就這麼大喇喇的站在門口，有些奇怪。

尤其看到士兵持矛林立，包圍著中間的那幾個人，他們心里無端的就有些張。

剛才似乎有人在喊，要殺什麼大人？

唐喬笑了一下，不介意點醒他，“殺了本，本是忠臣，為國盡忠而死，被人敬仰，千年香火，而你是逆賊，挨千刀萬剮之刑，人唾罵，誅三親九族。”

言下之意，只要你敢殺我，你就再也不是朝廷的戍邊大將，而是人人得以誅殺的謀逆反賊。

“有區別麼？”

蘭澤不以為然，“本將的親族，不是已被皇上殺了個干凈？”

終究還是提起了蘭家的事。

眾將士頓時都對唐喬怒目而視，仿佛誅殺蘭家的，是唐喬一般。

唐喬負手而立，威儀十足，“若真是殺個干凈，蘭大將軍為何還好好站在這里？”

他冷聲反問，“謀逆叛國不該殺嗎？”

“蘭大將軍這是在為蘭氏一族屈？”

一連串的質問，功擊中了蘭澤心底的。

他目略微躲閃。

京城蘭家人那些行徑，他并非全然不知。

唐喬沒理他，冷冽的目掃向眾人，“朝廷派人教你們拳腳功夫，供你們馬匹糧草，是希你們忠君國，報效朝廷，而不是跟著人反叛。”

他一臉嚴肅，義正嚴詞，“你們上的每一件軍，你們吃的每一口糧食，你們領的每一筆俸祿每一次賞賜，都是朝廷供給，不是什麼蘭家綠家。”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難道你們從軍多年，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眾人聞言，雖面有愧，卻依舊站的筆直。

蘭澤輕蔑的看向唐喬，“這些都是我出生死的兄弟，你以為，就憑你的兩句挑撥離間，他們就會幫著你？”

是朝廷給的不假，可他們只認他這個大將軍。

朝廷是方的圓的，同他們有什麼關系，而他蘭澤，可以給他們榮華富貴，酒人，也可以立即讓他們首異，命不保。

這便是他在青州的特權，誰也管不著。

唐喬笑了。

他剛剛一直都是冷著臉的，如今一笑，眾人頓時都覺如沐春風，心里紛紛在想，這位大人，長的真俊。

“那各位可以試試，反叛背國的下場，看看你們能承得起，還是你們的家人能承的起？”

他從不認為說幾句話，就可以點醒這些軍士。

都是蘭澤多年的屬下，恐怕在他們心里，從來都只認蘭家，不認朝廷。

但若是誅九族，那便需要掂量掂量了。

畢竟，不怕死的沒幾個。

不怕牽連家人的，就更寥寥無幾了。

果然，他的話剛說完，大多數人都默默低下了頭。

有的甚至還慌將手上的兵給扔了。

有人起了頭，兵落地的聲音便越來越大。

當然，還有一些頑固不化者，在等蘭澤的命令。

蘭澤面沉如水，冷冷掃過那些兵士，最終將目落在唐喬臉上，“唐大人好利索的皮子。”

他眼神嘲弄，有恃無恐，“本將這里有二十萬大軍，難道你打算要各個勸服？”

恐怕還沒等他開始說服，他便已削了他的項上人頭。

唐喬揚眉，“何需各個勸服？”

他別有深意的看著蘭澤，一字一句，直擊要害，“將軍僅僅掌二十萬兵馬，占一城一池，便敢圖謀天下，胃口是不是大了點？”

謀反之心不死，他說再多也無用。

蘭澤被說中心事，臉一僵。

“大楚并非無兵，寧家軍，于家軍，各地守軍，京城三衛，北疆駐軍，蘭大將軍何以覺得，自己就贏定了？”

“到時大魏江夏會接納你這個背棄君恩，反叛國家的逆賊，還是南疆南詔敢給你敞開大門，讓你這個狼子野心之人進去避禍？”

他步步，不給他逃避的機會，“亦或是蘭大將軍認為，這小小的不值一提的青州城，便是銅墻鐵壁，能讓你在里面一輩子？”

“皇上仁慈，不以蘭家之事遷怒于你，依舊許你位兵權，你就是這樣報答君恩的？”

“招天下謾罵唾棄，被人人喊打喊殺的滋味，大將軍想試一試？”

句句慷慨激昂，字字慷鏘有力，猝然擊中蘭澤不安的心。

他面復雜的注視著唐喬，掙扎良久，一直維持著的驕傲終于開始破防，無數緒瞬間席卷而上，讓他的臉愈發難看。

不得不承認，他所想到的每一步路，在唐喬口中，都變了死路。

不反，不甘心。

反了，他尚無十把握，甚至連五都沒有。

唐喬見狀，冷冷一笑，“蘭澤，跪下聽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