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問，“怎麼就是賠本買賣了？”

韋掌柜冷笑，“怎麼，都現在了，還想把我當傻子哄？你想從我店里漁二分利，我看似還賺了八分，但主權在你手里，我就是個被你擺布的傀儡，萬一哪日你不想做了，卷家跑了，我到哪里去喊冤。再者，你真覺得，這菜方能值那個價錢？”

薛延笑了，“韋掌柜今日脾氣可真是大。”他手將窗子打開，雨后晨風吹進來，杯中茶水微微起波紋，“您吹著風，消消氣，聽我說。”

頓了頓，薛延又道，“腸產于廣東羅定，與隴縣中間隔著兩條大江，幾千里路。就算你一路快馬，也要三個月才到，來回就是半年，這代價就不大？退一步再說，你要從我這里買方子，假使我真的賣給你了，你就能做出那個味道來嗎？”

韋掌柜眼中神不定，沉聲問，“你什麼意思？”

薛延說，“舉個簡單例子，紅燒獅子頭的菜譜滿大街都是，但是京城騰云閣的味道，沒有一個人能模仿得出。”

“呵。”韋掌柜似笑非笑看著薛延，微微頷首，饒有興味道，“你繼續說，我倒要看看，你能將此事說出什麼花來。”

“咱們講道理，有理有據才能服人。”薛延手指敲了敲桌子，又道，“再退一步說，就算你家廚子天資聰穎，悟過人，真的將菜做出來了，那你就不怕被人師？隴縣三大酒樓，宴春樓，全聚名與福香樓，全聚名的掌柜原本就是福香樓的廚子，這不是什麼。而把大價錢淘來的菜譜給個廚子，你就真的沒什麼憂心？”

韋掌柜了下，問，“但騰云閣開業至今二十年，里頭廚子仍舊老老實實不鬧幺蛾子，你怎麼解釋。”

薛延輕笑，“騰云閣的幕后掌柜是恭親王，你是誰。”

韋掌柜頭一梗，半晌沒說出話。

薛延抿口茶水，又道，“其實若你細思，若我將醬料供給你，你所承擔的本也了許多，工序也更簡單。我分走二利，你省了八分麻煩，這并不虧。至于你所擔心的我會卷鋪蓋走人，這個咱們可以立個契約，到府去備案。如此一來，你我二人都有保障。”

話落，薛延笑眼看向怔在一邊的韋掌柜，輕聲問，“您覺得如何？”

他坐于下，食指勾著一杯茶，自信從容，雖穿布麻，但一貴氣人，十幾歲年紀，談笑中眼里鋒芒盡顯，一席話條理分明，字字著要點，讓韋掌柜都自愧不如。

靜默許久過后，韋掌柜忽而笑了，他緩緩道，“你可還記得半年前，你帶著一堆柳籃來找我賣，年不知事，靠著一雙皮子和一膽氣，我當時就想，這未來會是個人。你臨走時，我曾與你說，‘若你以后踏了商道，說不定我還要甘拜下風，仰你恩澤’，如今看來，倒是真的未斷錯。”

薛延彎眼，他生得白凈，一雙眼狹長有神，笑起來如同畫卷里走出來般，低低道，“借您吉言。”

“這不是小事，我不可能現在就給你結論。”韋掌柜抬眼看著他，“你給我兩日考慮，后日一早，我與你答復。”

“好！”薛延起，拱手道，“那，薛某靜候佳音。”

在宴春樓與韋掌柜周旋許久，待薛延再回到胡家時，已是飯點。

小結早就醒了，姜大夫給開的方子里有鎮痛的藥，上疼痛緩解許多，他也有力氣坐起來，聽胡安和在一邊講三字經。

排骨粥早就做好，在鍋里溫著，阿梨得閑，拿了紙筆到桌子上，畫被子上該繡的花樣。

秋日已來，再過幾場雨就了冬，北地冬日不比江南，沒有厚重棉和被子是待不住的，這種東西還是早做得好，省得到時候再著急。

小結不識字，讀得費勁，好在胡安和是個有耐心的，他用手指點著那些字，一個個的慢慢教。小結很認真，磕磕絆絆跟著讀，沒兩遍竟然會背了。

學生有果，先生也與有榮焉，胡安和高興得嘿嘿直樂，小結的腦袋，贊嘆說，“你看看，你真是塊學習的好料子，不像那個薛延。你不知道，他當初背這個三字經，把國子監的先生都背得頭禿了三個，先生看著他就煩，一個個都繞道走。哎喲薛延簡直就像顆老鼠屎，我都不想提。”

小結咬咬，小聲道，“哥哥好的，二掌柜你不要說。”

“我怎麼說了，仁義禮智信，我們讀書人都不說謊的。”胡安和擰擰眉，“不信你去問問你阿梨姐姐，薛延他是不是在這方面特別蠢，真的，讓他讀書就像著豬吃耗子一樣難，我不是故意潑他臟水，這都是事實。”

小結悄悄掐了下胡安和的大，拼命搖頭使眼。

胡安和怎麼可能看得懂，他手小結的額頭，關切問，“你是哪里難？”

小結沒說話，門口卻傳來了薛延森森的回答，“他好的，但你似乎不太好。”

胡安和面一白，差點蹦起來，回頭結結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薛延微笑著答，“在你說我是老鼠屎的前一句。”

胡安和回想了下，問，“把先生背禿了頭？”

……這頓午飯胡安和吃得食不知味，薛延把他拎出去堵在墻角一頓打，胡安和頭暈眼花，再聞著粥里的味差點吐出來。

前因后果太丟人，兩人沒一個敢和阿梨說，俱當作無事發生。飯桌上，阿梨看著胡安和食不下咽樣子，猶疑著問，“是不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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