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很有節奏的敲門聲。

胡斐正歪在老板椅上眉頭，聽到敲門聲，卻一下子坐起來，氣息平穩一如往常，淡定地道：“進！”

明曉敬推門進來。

“哦，曉敬來了？來，來，來，坐！”

胡斐當即起，滿臉親切的笑容，同時招呼道：“小劉，你把我茶葉放哪個柜子里了？找出來，找出來！”

書進來問哪個茶葉，胡斐回答說：“就昨天我才剛拿來的那一餅黑茶嘛！”

小劉立刻明白，轉到胡斐收藏茶葉的柜子里，利索地把茶葉找了出來。

此時胡斐已經親自開始忙活著燒水，眼看明曉敬還站著，他又招呼，“坐呀，坐！”說完了，他自己先坐下。

明曉敬多多有些詫異。

胡斐平常待人就是很親熱的，會讓人有一種特別愿意跟他朋友的覺，但今天……怎麼說呢，以一個比較細心的人的第六來說，他有點太親熱了。

等他坐下了，明曉敬這才坐下。

演員嘛，跟導演不好比的，即便是咖位、名氣大到明曉敬這個級別，在面對胡斐這樣的老總、大老板的時候，也是談不上什麼段的。

秦渭可以跟胡斐稱兄道弟，當面喊“老胡”，沒問題，但明曉敬就得帶著些恭敬——哪怕這位老胡輒就跟康小樓稱兄道弟的很親熱，但在圈，規矩肯定是都懂的，他喊你老兄老弟行，你別蹬鼻子上臉！

兩人坐下，書已經拿著茶葉過來，練地找出茶針，約著撬了夠一壺的量，拿茶柄盛了，放在桌上，問：“胡總，我來沖還是……”

胡斐今天的心貌似是真的很好，笑瞇瞇地道：“不用，我自己沖，我們說會兒話！你去忙吧！”

書小劉帶上門，出去了。

明曉敬越發覺得有點不對勁。

水燒開了，胡斐作流利地沖茶、啟茶、分茶。

等到茶湯分好，他笑著問：“老秦狀態怎麼樣？”

明曉敬是在從秦渭家里出來之后接到了胡斐的電話，胡斐自然是要關心一下秦渭現在的狀態。

明曉敬聞言道：“不太好。”

胡斐收起笑容，點了點頭，接著，又有些沉重地嘆了口氣。

“是啊，是不可能太好！這次的事，對他打擊很大！”胡斐搖著頭，慨著，“老秦哪，一個一輩子沒輸過的人！一輩子沒那麼丟過臉！”

明曉敬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向旁人描述心深的想法。

惋惜？悲痛？憾？

都不是。

或者，可以用“莫名悲涼”這四個字來大致形容。

在剛剛出道那時候，秦渭是聲名鵲起的中青年導演，被國的電影界譽為不可多得的奇才，不到四十歲，國的各種獎已經拿了個遍。當兩人相識時，一部《紅燈區》的合作，直接讓兩個人都登上了各自職業的巔峰。

那個時候的秦渭，意氣風發，豪氣干云。

然而，今日所見的他，已有些蒼老，已帶些悲涼。

似乎正在飛快地老去。

胡斐慨完，嘆了口氣，道：“不說這個了，喝茶，嘗嘗！”

明曉敬勉強笑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黑茶，還真是頭一次喝。

胡斐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然后笑瞇瞇地看著明曉敬放下杯子，問：“怎麼樣？口什麼的，還行嗎？”

明曉敬笑著說：“我又不懂茶，你胡總那麼重視的，那就肯定是好茶唄。”

胡斐聞言笑了笑，道：“我也不懂茶！只不過這個茶呀……呵呵。”

他說話留了一半，明曉敬不由得看著他。

胡斐道：“兩年前一次見面吃飯，李謙帶著何潤卿何天后去的，何潤卿當時拎了這麼兩盒茶，送給我。昨天忽然想起來，在家里翻出來，拿過來了。”

明曉敬有些恍然。

以前來往頻繁那時候，好像是聽李謙提過一，說何潤卿老家那邊產黑茶，而李謙喝茶，那顯然，何潤卿估計沒給他搜羅了。

李謙這個人，還是很了解的。

除了創作、創作、創作，他本人對食住行，其實都不甚在意。但關鍵是，他邊的那些人個頂個的都是品味不低的人，所以，他雖然不講究、不在意，但他邊人幫他講究、幫他在意，那不知不覺的，他邊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幾乎就沒有凡品——有一次跟小樓一起去他辦公室，倆人打開柜子翻雪茄，那一柜子珍稀的限量版雪茄，看得康小樓當場給震了，回到家念叨了好久。

問題的源就在這里，有些東西，是你掏錢都不一定買得到的！

但李謙那里就詭異：他雪茄，有人給送，頂級的，他不在意著裝，但周嫫自己就創立了服裝品牌，他喝茶，印象中謝冰干脆掏錢買了好大一片茶園，給爸去管理，別的不要，每年就最華的那一點茶葉拿過來就好。

為國歌壇前后兩位最著名的甜姐兒歌后，謝冰都能那麼做，那你可想而知，為人做事更聰明也更周到的何潤卿，說不定也在HUNAN老家買了茶園呢！

怎麼說呢，給人的覺就是，李謙盡管很不在意這些東西，但其實他日常到的東西，卻是極致的奢侈。

當然，這個時候這些信息也就是在腦子里一閃而過罷了。

畢竟這并不是什麼要的事。

要的是，胡斐把自己來，拿出了兩年前李謙送他的茶。

這個就有點意思。

仔細算算，從去年兩部電影打架開始，到后來李謙忍無可忍拿出了那封震驚整個娛樂圈的絕信，兩邊可是已經有一年多徹底斷絕往了。

下意識地端起杯子又嘗了一口。

嗯，還是喝不出什麼來，不過好像蠻滋潤的。

胡斐喝口茶，放下，似乎是醞釀了一下，然后才道：“《未了》我記得當初定下的，是排在九月末上？”

明曉敬點點頭，“是。”

頓了頓，又道：“畢竟不是什麼商業化的片子，趕在暑期檔就是找死了。”

胡斐點頭，“嗯，是這樣，盡量規避風險嘛！”

但很快，他又問：“怎麼樣？有什麼新的想法了沒有？下部片子準備拍什麼？”

明曉敬聞言一愣，緩了一下才道：“你不怕我《未了》賠了呀？”

胡斐哈哈一笑，“賠就賠嘛！電影這個東西，本來就是高投高回報高風險的，咱們都做電影那麼多年了，家底兒多也算有一點，見識也是有一點兒，你胡哥我還不至于跟外面那些人似的，一說可能賠就馬上嚇破了膽！”

說到這里，他揮揮手，大氣地道：“就你那點制作本，再怎麼賠又能賠到哪里去？再說了，你堂堂影后，藝天賦那是沒得說的，一部不行兩部，兩部不行三部，賠著賠著，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你這個級別一旦明白了，一部片子就能把過去賠的全都賺回來了！”

說到這里，他哈哈笑，“再不行，你要是一直賠，賠好幾部，那大不了簽賣契唄，多接幾部片子把錢賺回來賠給我就是了！”

明曉敬忍不住就出笑容。

有些心花怒放。

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事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胡斐這個人很四海很大方是不假，但是在商業投資、電影投資上，他可從來都不會太大方——反倒是如果你說你看中了某件奢華的禮服，這位老大敢連價錢都不問，直接說，買，哥送你了！

簡而言之，工作是工作，投資是投資，歸。

而且，想當年自己最開始提出要拍《未了》的時候，他可不是現在的這個態度啊——前后找他三次，預算從400萬最后削減到了200萬，但還是一次次的讓他直接給斃了。

最后還是找到李謙，他心比較，明知道會賠錢，還是決定投一半給自己——偏偏自己后來還把人家這份給辜負了。

所以這個時候，高興過后，明曉敬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他。

胡斐也看著。

大家都不是傻子，也都不是外行。

圈子兜一下就好了，胡斐做人雖圓，但從來都不是那種繞來繞去的人。

兩人對視片刻，他很干脆地道：“曉敬，現在的形勢就是這樣了，老秦的心氣兒一下子給打沒了，估計他得歇一段時間才能緩過這口氣來。而現在，明湖文化大勢已，電影、電視劇，他們全無敵手。李謙不但自己才華橫溢，還特別擅長調教人，馮必、趙河，都已經出頭了！金漢也拿了獎！而且在明湖文化那邊，據我所知道的，韓順章才是李謙手里的頭牌導演，他還沒出手呢！除此之外，據說李謙對鹿靈犀的評價也很高！”

說到這里，他一臉沉重，道：“想想，這是什麼概念？短短幾年的功夫，李謙自己三部電影，要名有名，要利有利。手底下的導演也是出一部片子就大賣一部！國到現在票房過五億的電影，算上這一部《黃飛鴻》，一共四部，他們公司自己就占了三部！”

說到這里，他嘆口氣，才道：“這個仗，沒法兒打啦！”

明曉敬驚訝地看著他。

實在是沒有想到，胡斐這樣一位大佬，居然會跟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形勢……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麼？

胡斐舉起手，似乎是想要做個什麼作，但最終無奈地放下，只是道：“這一波要是《黃金臺》起來了，咱們也就是勉強能跟明湖鼎足而立，咱們，再拉上周華，能撐一陣子的，但是《黃金臺》撲了，我也沒有辦法！周華今年到現在，估計連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一場的心思都有了，我也差不多！”

“怎麼辦？我們很努力，我們很用心，但就是弄不過他呀！”

“我這邊，老秦算是垮了，至一年，他歇不過來的，關鍵是沒自信了！劉承章的新電影還不知道得什麼時候能上，關鍵是，就算是他這部新片子賺了，大賺了，但他這個人指不上啊！他不是能扛旗的人！而且，他跟咱們這邊，也談不上什麼過深的，說走就走啦！”

“周華那邊，下半年吳涵的片子可能要上，這是個好消息，但這個年頭，連老秦和杜維運都能撲這樣，吳涵就一定行嗎？而且，今年國大賣的幾部戲，他連口湯都沒喝上，再加上他最依仗的杜維運也撲那樣……”

“估計他也快頂不住了，只要明湖文化以后的戲不給他拷貝，他就干瞪眼！你知道的，東方院線的電影院可都是在繁華的商業區呀！一樣的片子，他那里上座率高，但房租也貴呀！他本大、開支大，要是人家都有的片子，他沒有，拿不到，我告訴你，一年還好說，兩年，他就得把衩都賠進去！”

“周華那個聰明勁兒，都不用一年半年的，估計他現在就已經回過味來了，斗什麼斗嘛！有什麼可斗的呢？說白了，我們不像你們，你們是藝家，我們只是商人！商人嘛，弄這麼大一攤子，最終目的還不是為了賺錢？因為斗氣，連錢都不賺了？傻不傻？”

“所以，或許之前他也有心，我也有意，但現在，我心里是明鏡兒似的，他心里估計也已經很清楚，我們兩家就算是聯合起來，再加上一個袁珂，當然，還是能跟明湖文化繼續掰手腕掰一陣子的，三家湊一湊，還是能湊出一個明湖的底子的，再加上東方傳那邊有院線，算得上兵強馬壯！”

“但是，意義不大了！”

“還是那句話，斗什麼斗嘛！大家聯起手來賺錢，才是正經事啊！”

“但現在的問題就在于，你也知道的，關系已經僵了！很僵！”

說到這里，他有些發愁的樣子，抬手了腦門，然后無意識地擺手，“我不知道周華那邊會怎麼做，但是我，咱們，已經必須掉頭了！”

說到這里，他看著明曉敬，道：“曉敬，我知道，這會讓你有點為難。但是，我也只能找你！此前你跟李謙的關系，我知道，后來為了老秦，把這份兒給傷了，我也知道，可是，我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