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回著,銀面下那雙狹眸黑黢黢的,瞧不出神,只語氣平靜而認真:“若這廟當真靈驗,孤來年給廟中菩薩重塑金。”
明婳本想說“不靈,一點都不靈”,話到邊,陡然想到自己許的愿……
忿忿看向裴璉:“狡詐!”
裴璉扯扯角,也沒反駁,只抬起手中河燈:“走吧,去放河燈,放完正好回去。”
兩人各自提燈走到河畔。
彼時天暗藍,月迷離,一座月亮橋橫穿河道兩岸,盞盞荷花燈飄在河面,將河水照得波粼粼,如夢似幻。
明婳走到河邊蹲下,裴璉低聲提醒:“小心腳下。”
明婳:“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而且我會鳧水,掉下去也不怕。”
裴璉:“你還會鳧水?”
“會啊,我小時候回隴西老家,我三叔帶著我們一幫孩子一起去河里玩,游著游著就會了。”
“那也要小心,春水寒冷,掉下去定要著涼。”
“知道了知道了,我怎麼覺得你今日有些啰嗦。”
啰嗦?
裴璉眉心輕折,鄭禹不是說小娘子都喜歡細心之人?
思忖間,明婳已將兩盞蓮花燈放進河里,一邊水,一邊狀似無意地問:“你這盞燈,許的還是方才那個愿麼?”
裴璉垂眸看:“你想知道?”
明婳一噎,角微捺:“隨便問問罷了。”
繼續水,眼見那兩盞荷花燈在迢迢流水里漸行漸遠,又與四面八方漂來的荷花燈聚攏著,挨挨地飄過月亮橋……
真啊。
心下慨著,忽又想到裴璉方才那個愿。
倘若像之前那般喜歡他,定然會歡喜不已……
可現下……他為何要許那樣的愿呢?
做戲給看嗎?
“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
男人的聲音打斷的思緒,明婳一回頭,便看到他來的手。
眼睫輕了,偏過臉:“不用,我自己能起來。”
說著,撐著緩緩起,忽的余瞥見河邊飄來一個白花花的東西。
第一眼還沒注意,再看第二眼,霎時變了臉,失聲驚呼:“啊!”
眼見形晃,險些要栽進河里,裴璉面一凜,一把將拽懷中:“當心。”
明婳這會兒慌了神,一時也顧不上其他,下意識抓著裴璉的胳膊,一手指著昏暗河邊,抖的嗓音滿是驚恐:“那里、那里……手…河里飄著只人手!”
第073章 【73】
【73】
明婳嚇病了。
哪怕裴璉立刻捂住了的眼, 周圍也很快涌上看熱鬧的人群,但回到船上后,心神不寧, 魂不守舍, 半夜便起了高熱。
戴太醫隔簾替診脈, 還渾渾噩噩,閉著眼睛直說胡話。
“夫人這是驚嚇過度,魘著了。”
得知是夜里放河燈發現碎尸塊, 戴太醫愕然:“難怪呢。”
本來高高興興在佛寺旁放河燈,大晚上忽然瞧見一只手, 換誰都得嚇一跳, 遑論太子妃這般滴滴的小娘子。
“今夜先吃一副退燒藥, 將到高熱退了,明日早晚再喝兩副安神湯, 驚了魂可不是小事, 須得好生養著。”
裴璉沉眸道:“退燒藥服用之后,多久見效?”
戴太醫道:“通常一個時辰便能發汗解寒……”
“這麼久?”
裴璉側眸,看著床帳里那小臉蒼白, 滿頭冷汗的孱弱郎,眉心擰起:“有何辦法能盡快緩解?”
“以藥酒, 能稍微緩解高熱之苦。”
說著, 戴太醫吩咐藥去取藥酒, 又將春蘭到跟前, 教待會兒要如何。
春蘭屏氣凝神, 聽得格外專注。
待藥酒拿來, 戴太醫打發藥去煎藥,又將裴璉請到屋外, 遲疑片刻,低聲道:“今夜若能退燒,自是最好。若是明早仍是不退,或許還得靠岸停上一兩日,去當地尋個有些道行的士來看看……”
“咳,微臣也只是提個醒,畢竟太子妃命格貴重,又有殿下您這位天潢貴胄在旁護佑,想來那些臟東西也不敢來犯。”
裴璉沉默兩息,道:“知道了,你退下罷。”
戴太醫躬告退,裴璉在門前站了片刻,才轉進屋。
小而雅的客艙里,只燃著兩盞昏黃燭。
拔步床上掛著的半邊青紗幔帳挽起,春蘭正在替明婳解裳。
鄉下來的丫頭雖手笨腳,卻是打心眼里心疼自家主子,一邊小心翼翼解裳一邊噎著寬:“夫人別怕,沒事的,奴婢拿藥酒給您就不難了。”
眼見燭下的明婳雙眸閉,口中嚶嚀,裴璉的心口也好似著壘壘巨石。
好在及時拉住了,不然若是落水,怕是要病得更厲害。
“郎君,奴婢要給夫人子了……”春蘭小聲提醒著,話未說盡,那意思卻明顯。
裴璉瞥過春蘭布滿老繭的糙雙手,聽說這丫頭被賣牙行前,只是鄉紳家最下等的燒火丫頭。
這種婢子連尋常閨秀的房門都進不去,也不知明婳怎麼買來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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