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忘掉溫國川在那天面紅耳赤,看時卻咬牙切齒的怨恨。忍沉默才能相安無事的父親,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撕破了臉。
錢要到了,卻仍然沒法真正的開心起來。一行人和和氣氣笑著離開了,拍著的肩膀讓安心學,有困難再來,然后帶著拍好的照片和宣傳材料離開了,回去又是一樁可以宣傳的正面事跡。
回頭看著這個其實從來就不是的家的地方,鼻尖卻仍然難以抑制的酸。
父母天生就孩子嗎。
覺得不是,不是所有父母都自己的孩子,但是每個孩子天生就自己的父母。
從出生就在尋找自己被父母的證據,希得到父母的認可,然后要一次又一次頭破流,斬斷筋骨,痛到無法麻痹下去,才接自己不被父母的事實。
然后再花半生,孤獨地去自己。
沒辭掉茶店的打工,用忙碌讓自己的痛苦沒有隙,有時候看到自己細瘦的胳膊,回頭想想,原來今年才剛滿十八歲。
好像苦難終于到頭,也像是剛剛開始。
陸辭在手機里說可以給所有大學費用的那天,靜了很久,最后說的是拒絕。說,我先自己試試看吧。
陸辭沒多問,只是說有事再找他。
用的,就是這樣,斬斷筋骨的辦法。大鬧一場,兩敗俱傷。
電梯里靜了好一會兒,有想過,陸辭可能沒法理解,不會怪他。他的出富裕有,對什麼都是善意的,這樣相的辦法,不只是陸辭,或許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再怎麼說,那也是你爸爸,哪有這樣對自己爸爸的。
這是所有勸和的人最喜歡的說辭。可是的退讓和忍,苦難又由誰來承擔呢。陸辭嗎?
即使這再怎麼是他力所能及、輕而易舉的事,但養自己不是他的責任,養的人也不是沒有能力,該由真正承擔的人付出這個代價。
從前總覺得,溫國川怎麼也是的爸爸,那些勸和的說辭,也是這樣一遍一遍說給自己聽。
雖然待不算好,但總算是給口飯吃沒有死,雖然不太想讓孩子上學,但是考上了,因為績優異而學費減免,還是讓讀下去,總歸沒有讓恨到遷就不下去的地步。
可是悶在高溫里的淤青紅腫很痛,北城大學也真的很想去。
所以,如果以后再也不聯系了,該得到的最后一塊,一定要啃下來。
姑姑知道了這件事,打給的電話破口大罵是討債鬼,平靜地聽,然后平靜地說,“誰讓他要把我生下,生了我就是欠我的,養我是他該做的。”
一向溫吞懂事,在所有親戚眼里,弱又好糊弄。這冷無的話,姑姑呆滯了很久,連句反駁都忘了說。
平靜掛掉了電話,然后平靜地拉黑。
到此為止,好像真的再也沒有退路了。
尖銳又冷漠地生活著,一都是冷的刺,背脊堅地過這個烈日毒痛的仲夏。
然而在看到陸辭的那一瞬,眼眶卻出沒出息的弱。
明明,這些所有跟骨相連的人里,陸辭反而是萍水相逢的那一個,他甚至是遙不可及只能仰的那一個。
他的一雙球鞋就是幾年的生活費,家里有司機車接車送,每年假期都在國外,他出優渥,一顆心都是友善,他的視角里,甚至可能無法共的境。
可是輕描淡寫的難堪戲碼,的冷、尖銳,被姑姑痛罵是討債鬼般的行徑。
陸辭安靜地聽,安靜的目。
沒有不解,沒有不贊同,也沒有憐憫,那雙漆黑明亮的眼仍然安靜地看著,像某一個冬天的便利店下,也像某一個夜晚的玉蘭花開,他們不懂彼此的傷痛,但仍然做了彼此的傾聽者。
玻璃外的燈無聲閃爍,俯瞰下去,整座城市都流淌在了星河中。
只有兩個人的電梯中,他的聲音因此顯得很輕,帶著幾分笑,“會想辦法的,溫雪寧。”
然后,他的目向,漂亮的眼瞳里映著俯瞰的星河。
他說:“好好生活吧,以后,會有人你,全心地你。”
第31章 .
那天只有和陸辭一起單獨吃的飯, 陸辭問這段時間的打工,問大學后的計劃,問以前初中是怎麼堅持下來。
一字一句, 聽著在浮萍般飄搖不定的過往中走到今天。
聽在寄人籬下、吃穿都短缺的困苦下,中考一鳴驚人, 績優異, 因此學費減免。
陸辭說很厲害。
卻很淡地笑著說, “因為沒有退路,如果不能爭取到學費減免的名額,我連在這座城市留下來都沒辦法。我爸爸的老家鄉下, 只有一所中學,師資有限,每年能出幾個考上一本的學生就已經是最拿得出手的就。”
陸辭還問, 錢要到了,怎麼還在打工。
“窮怕了。”
很淡地笑著回答, “你知道嗎, 像我這樣的長經歷,最可怕的不是質的貧窮, 而是神的貧窮, 我很沒安全, 極度匱乏, 所有東西即使握在手心里也會擔心失去, 所以哪怕我現在要到的錢已經足夠我大學幾年的花銷,可我還是連條新子都舍不得買,只有賺到了才敢支出。”
“說出來可能覺得好笑, 我爸給我生活費,哪怕是五塊錢、十塊錢, 也總像給我五十萬一樣,千叮嚀萬囑咐這幾塊錢來得多麼不容易,反復叮囑我要多麼懂事,多麼省著花,讓我即使花著貧困的生活費也心懷愧疚和罪惡,自覺地把這幾塊錢節省下來,上說著這五塊錢你拿去吃飯吧,如果我真的把這幾塊錢花了,反而會得到一頓責罵,指責我的不懂事,我的不諒,我多麼不知道給大人省心,可那只是五塊錢而已,比不上他一煙錢,也比不上我后媽一支口紅,甚至比不上我后媽養的貴賓犬的一盒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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