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清時著眼淚起，抑不住心頭的喜悅。

“對了。”道，“你不？我沒讓池慕他們買東西來，怕你醒了就涼了，你要是想吃什麼，我現在去……”

“我沒事。”他淡淡地截斷，只覺得一貫優雅端莊的聲音此時聽起來顯得無比聒噪，竟還不如那個人……

想到那個人，陸懷淵下意識瞥向自己的右臂。

一陣麻木，該是打了麻藥的勁兒還沒過去。

他微微掀起眼簾，打量著這間高級病房。

面積很寬敞，設施也很先進，什麼東西都一應俱全，一眼甚至能將窗外的景收眼底。

所以，也一眼就能確定，誰在，誰不在。

莊清時見他一雙眼眸如攏著不的霧氣，深邃又幽暗，看了窗外片刻又很快收回目，將雙眼闔上，一時間不準他在想什麼。

過了許久，他才閉著眼，波瀾不興地開口:“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懷淵。”莊清時在他面前向來乖巧懂事，此時語調難得嚴肅，“這次你必須聽醫生的，留在這里好好靜養，你知不知道你的右手本來就了很重的傷，再出一丁點差錯你以后就是個廢人了？我知道公司的事你放不下，池慕、厲東庭都說會替你盯著，實在不行讓大姐回來——”

“不準。”一直沉默的男人聽到這句話才驀地有了反應。

他睜開眼，眼底一片冷清與蕭瑟，“告訴下去，這件事，都給我爛在肚子里。誰也不準讓大姐知道，否則我唯你是問。”

莊清時一怔，而后緩緩攥五指，臉上鋪開笑意，“你了這麼重的傷，怎麼能不告訴大姐？”

可男人的態度明顯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他做決定時向來如此，別人連過問的權利都沒有。

“我不想讓擔心。”他說。

莊清時笑得苦，“你是不想讓大姐擔心，還是怕大姐知道你因為唐夜傷，會找的麻煩？”

男人聽完，俊臉的線條沒有半分容，依舊巋然如山，平靜高遠。

莊清時的心頭倏地被剖開了一個口子。

他如此從容，如此坦然，可又怎知，這份坦然其實比謊言來得更加傷人。

陸懷淵淡聲開口，嗓音如古剎寒煙，風波不起，“清時，我和夫妻一場，換作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這件事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復雜，就到此為止吧。”

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莊清時聽罷幾乎想尖銳地反問，可你會為了別人犧牲到這一步嗎？

話音到了嚨，卻又被生生咽下。明白，這個男人最討厭糾纏不休的人。

于是笑著說:“好，只要是你的決定，我都支持。”

陸懷淵沒再說什麼，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莊清時替他掖好被角，溫聲道:“那你再休息一下，我出去給你買點吃的，護士過會兒來換藥。”

沒得到男人的回應，莊清時皺了下眉，心中有個直覺——他并不是累得不愿意開口，而是，他似乎在因為什麼事心不好。

想到這一層，眸略略一沉，輕手輕腳地退出了病房。

……

樓下的病房里，唐夜著手上白花花的紗布，作緩慢地攥了下拳頭。

紗布上頓時又滲出了殷紅的。

一旁削蘋果的宗祁一見就變了臉，驚呼著撲上去:“祖宗，你消停點行不行？”

第四次了。

唐夜懶洋洋地擺了擺手，“年輕人要穩重，別老大驚小怪的。”

宗祁翻了個白眼。

按理說，尋常人在差點被人侮辱又差點喪命的鬼門關走過一遭之后，肯定都嚇得不輕，再嚴重的，產生心理影都有可能。

倒好，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看不出一一毫的在意。

一開始宗祁和醫生一樣，都以為是遭遇此劫，大變，所以在人前飾太平。直到生龍活虎地把他送來的補品翻了個遍，最后一臉老大不高興地拍了下桌子，怒喝:“老子要的干果呢？”

宗祁著手心崩裂的傷疤，“……”

很好，還是正常的。

他三番五次地試圖勸，醫生說為了防止傷口發炎，最近不能吃干果。

結果祖宗拉著一張臉，怎一個不高興了得，“讓你買你就買，吃壞了算我的。”

后來醫生果然就急了，“你這手要是不要了？”

唐夜嗑著瓜子，斜眼瞟他，“樓上有個姓陸的病人你知不知道？”

醫生沒好氣，“知道。”

唐夜立馬湊上前，“他醒了沒？”

“你別了我就告訴你！”醫生忍無可忍。

人這次倒聽話得很，乖乖坐在椅子上著手讓他包扎。

就是眼睛晶晶亮的像只要吃骨頭的狗狗，“那他到底醒了沒有啊？”

醫生瞥，“沒有，危險期都沒過。”

唐夜怔了下，眼神很快就沉了黯淡無的海底。

過了幾秒鐘，問:“什麼時候過？”

“不知道。”醫生道，“人家未婚妻都沒問這麼多，你倒是比還上心。”

唐夜不說話了。

眼下已經是的傷口第四次開裂了。

醫生進門的時候額頭青筋直跳，唐夜笑瞇瞇地還沒開口，醫生便截斷:“醒了，醒了！剛醒！別問了！”

唐夜打了個哈欠，自覺地把手過去，“辛苦你了。”

醫生對不走心的道謝很是嗤之以鼻，“你要是還知道辛苦倆字怎麼寫，就別給我找事了。”

醫生走后，宗祁瞧著，開口問:“你擔心他？”

“擔心他的人夠多了。”唐夜灑地靠著床頭嗑瓜子，“不差我一個。”

“可你還是擔心他。”

唐夜瞇著眼眸瞧過去，一只瓜子皮扔他腦袋上，“我說你小子不好好看書，天天凈琢磨我，出息呢！”

宗祁把蘋果削好放在旁的玻璃碗里，平靜道:“祖宗，這事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不用琢磨。擔心陸總就上去看看他，兩步樓梯的距離而已，你傷的是手又不是。”

唐夜聞言，卻真偃旗息鼓了一陣子。

而后緩緩閉上眼睛，聲音比方才啞了些許，“你要是對某人有所虧欠的話，大概也不會想見他。”

“那是不敢，不是不想。”宗祁出聲糾正。

唐夜笑了，掀開眼皮，“懂的還多。”

道:“可是有些人啊，就像個漩渦，你離他越近，被卷進去的風險就越大。”

宗祁把蘋果遞到面前，“如果你早就認識陸總的話，應該聽說過唐家大小姐的事。”

唐夜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手去接。

“我聽說過多事的。”人表誠懇，“你說的是哪件事？”

“倒追陸總的事。”宗祁道，“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看好，可是一意孤行，最后還是了明正娶的陸太太。誰說不是被卷進去的？可以說是被漩渦吞噬掉的人，但你要問后不后悔當年拼命嫁給陸總，我想的回答應該是——”

“不后悔。”唐夜輕輕道。

“所以啊。”宗祁一拍大，“人家也姓唐你也姓唐，你怎麼就這麼慫呢？”

“是啊。”唐夜煞有介事地點頭跟著附和，“人家也姓唐我也姓唐，你怎麼就這麼蠢呢……”

說完便放下盛著蘋果塊的玻璃碗，輕飄飄地出了病房門。

徒留宗祁一個人在原地怔愣。

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

難、難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