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徇掙扎片刻，終還是。屋中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令他行至床邊，垂眸著床上那將死之人。

樊夫人瞪眼著他，忽然扯角，費力的笑了聲，聲如蚊蚋：“仲淵，你記得……我，我的話，善待……破奴，與阿……黛……”

說罷，便似如釋重負般，垂首閉目。

一時屋中皆靜。

劉徇腦中眼前飛速閃過許多零碎片段，既有兄長死后的慘狀，大嫂凄厲的指責，還有阿姝哭泣的模樣，章后兇惡的模樣……

好半晌，他于一片哀哭聲中緩緩步出，不知不覺便行至兩小兒。

此地尚清凈，仿佛將方才那邊凄惶氣氛全然隔絕。

他聽到那小子在屋中耐心的哄著小兒睡，又聽與母的種種代，只覺心里仿佛糾了一團麻，越絞越，令他彈不得。

第60章 恍悟

阿姝聽見母行禮聲, 忙轉頭朝屋門看去。

四目相對間，只瞧見他眼底沉沉的濃黑, 錯雜而幽深, 教人辨不清晰。回想方才所說的話，忽然有些怕他誤會, 忙尋了枕頭來，又小心翼翼的將胳膊自孩子腦后出，將他們安頓好, 才盡量輕聲的起步出。

劉徇未發一言，也轉跟同行。

直行至遠離屋門的庭中，阿姝才漸緩下腳步，惴惴的側目去他，低聲道：“大王切莫誤會, 方才我所說的, 只是不愿讓破奴與阿黛再徒增傷悲罷了, 并非……有別的意思。”

所指“別的意思”，自然是恐他誤會自己對章后仍存孺慕之。

劉徇沉默半晌，輕嘆一聲, 手了發頂，道：“我知道。”

阿姝猝然抬頭, 有些不敢置信。

他復而苦笑道：“你隨我自長安而來, 與君山分別那日，他曾同我說過，你時思念母親, 長大后有機會相認，才知生母非善類。”

秋日有暖，然一旦西風掃過，便頓生寒意。

阿姝仰頭著他，想起舊事，軀微了，眼里滲出朦朧淚意，艱道：“不錯，我生母非善類，偶然夢來時，我甚至常想問問，既然不珍我，當年何苦要那懷胎之苦將我生下？若孑然一，豈非更好。”

劉徇對上盈滿淚痕的雙目，心中一時百轉千回，好容易驅散的紛繁念頭重又涌現出來。

腔間無數的理智與沖織，他太想高聲的告訴，仇恨也罷，出也罷，他可以統統不在乎。可大嫂的話，兄長的死，像是桎梏他的枷鎖一般，教他每每張口，便有排山倒海的愧疚與痛苦，再說不出一個字。

好半晌，他仍覺頭暈眼，難以理清，只艱難的了眉心，避開目道：“你別想太多，傷了心神。目下，還是先治喪吧。旁的事，容我再想想。”

說罷，轉快步離去。

阿姝著他腳步稍稍凌的背影，心中方才升騰起的一縷希又悄然落回。

……

樊夫人去后第二日，劉徇便命人于信都向眾人發喪，城中眷、大戶等皆至信宮吊唁。

可憐破奴與阿黛兩小兒，為子，小小年紀便由母與婢子領著，為母披麻戴孝。

劉徇更是忙碌不堪。信宮中有樊夫人喪事，外頭更有迫在眉睫的并州戰事，他需兩頭兼顧，忙得幾無停歇之時；阿姝為王后，每日迎來送往，也無甚閑暇。

細算下來，二人已連續數日，皆沾枕即眠，未曾好好說過話。劉徇更像是逃避一般，每日總命人回來知會夜里不必苦等，再趁夜深人靜，已眠后才歸來。

直到大軍出征前三日，樊夫人出殯這日。

劉徇早已說過，樊夫人不得東郡劉氏祖墳，送葬者自然也只能為知的樊霄。他將扶靈自信都出發，悄悄將樊夫人送回樊氏故地葬。

旁人不知，仍趁此時紛紛前來相送。劉徇與阿姝，乃至劉昭與兩個孩子，也皆披縞素自信宮中一路送至城門方歇。

許是這兩日太過勞累，又難得出宮外見這樣多人的場面，還未上馬車回程，阿黛有些犯困，吮著手指跟在母側便嚶嚶的哭起來，白的小臉上掛著可憐的淚水，瞧得人格外心疼。

破奴見妹妹哭泣，也趕奔去，一邊替淚，一邊哄道：“阿妹不哭不哭。”

劉徇本已行至馬邊，正要翻而上，此刻見這景，心間又酸又，三兩步上前，將阿黛一把抱起。

漸漸的止了淚水，眼皮也耷拉下，一副困頓不已的模樣，可趴在劉徇懷里，似乎不大習慣一般，本能的扭兩下，無論如何也不得睡去。

劉徇平日閑暇甚，與孩子雖不疏遠，到底也不多親近，遇此況，不由的手足無措，抱著孩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破奴卻十分乖覺的行至阿姝邊，手揪了揪擺，仰著頭眼著。

阿姝彎腰他腦袋，上前自劉徇懷里抱過阿黛，輕聲道：“大王，還是我來吧。”說著，十分稔的一手托住孩子，一手護住孩子肩背，令靠在自己前，一下一下晃著，口中又輕又的哼著邯鄲的民間小調。

阿黛早已睡眼惺忪，此刻了悉的懷抱，不由含糊的喊了聲“叔母”，便怪怪的耷下腦袋，靠著阿姝肩上沉沉睡去。

阿姝騰出一只手來，牽著破奴，三人一同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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