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拿著乾糧,半晌沒說話.好一會兒,才大口大口地嚼了,是啊,自己一定要保持最好的神,最充沛的力.等待秦大王的醒來.
臨時的帳篷裡,花溶守在秦大王邊,眼皮倦得睜不開了.隻是拉住他的手,不知不覺睡到半夜.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一地的月.
月過樹梢,從簡易帳篷的頂上投下來.那帳篷是綠的,月也是綠的,唯有影子是白的.
花溶的手幾乎是習慣地,放在秦大王的鼻端,試探他的呼吸,然後,往下移,來到他的上.因為連日的昏迷,他的早已乾裂,每天都會拿水滴在他的上,為他滋潤.可是,他一直都不曾醒來.
不是不絕,也不是不害怕,可是,卻從不許自己泄氣.自己一泄氣,也許他就泄氣了.微微笑起來:“秦尚城,你若不醒來,就沒機會親啦,你不是很想親的麼?”
他還是一不.
“秦尚城,我告訴你一個……”聲音低低的,伏在他的耳邊,唯有他一個人才能聽到,“若是你醒了,我就喜歡你……要是你不醒……嗬,我就再也不會喜歡你拉……”
他依舊閉著眼睛.
“喂,你是不是怕我像上次那樣,等你醒了就跑了?你放心啦,再也不會了.隻要你醒來,我再也不會離開了.快快快醒來……”
微微嘆息,就像自己危急時,他最後發時的那麼威猛,不好麼?如一頭最最彪悍的獅子王,為了自己的領地,為了自己的榮譽,甚至為了自己的人而戰,多好呀.現在也該拿出當初的勇氣啊,擊敗死神.
月灑在的臉上,自抹掉了滿臉無水洗滌的塵埃,汙,如淡淡的一層,如最巧妙最仁慈的化妝.讓整個人看起來那麼和.心也那麼和.此時,是平靜的,從未有過的平靜.
陸文龍在帳篷外麵,靜靜地坐著,抱著膝蓋,不讓任何人接近.
夜深濃.
一件服披在他的肩上,也許僅僅隻是一個破氈子.他沒有掙紮,任憑那雙帶著溫的手放在自己肩上.
隨之遞過來的還有一小竹筒的清水.清水稀缺,是劉武特意給的,但滴水沒喝,留著給他.
他接過水,潤在邊,那麼幾口而已.可是,的乾的,卻連這個都沒有.他在夜風裡瑟的子終於覺到一暖意,那是早已習慣的,被人寵,嗬護的覺.
除了媽媽,誰又還會這樣對待自己?
他終於出手,拉著的手.
也沒有再說任何的話,隻是靜靜地陪著他.他還是個孩子啊,一夕遽變,怎麼承!
隻求時間,時間纔是最好最仁慈的上帝,它會自,淡化一切的傷口.
許久,他才開口:“媽媽,大壞蛋會不會死?”
怔了一下,這孩子,終究是善良的天,他在擔心秦大王.頓覺無限安.
陸文龍見不語,微微心慌:“媽媽,大壞蛋他?”
果決地搖頭:“不,他不會死.”
他略略有了歡喜,是屬於孩子的那種歡喜:“為什麼?”
“因為他是一個壞人!”
這個世界上,好人一般命不長,但是壞人,他們總是死不了.因為壞人總是為非作歹,連死神,連閻王都怕他們.其實,閻王和死神也都是膽小鬼,也都是趨炎附勢的.比如,趙德基,秦檜,金兀,他們這麼壞,都還沒死呢.想想秦大王,他早年的作惡多端,毫也不遜於上述諸位,他多壞呀!
他這麼壞,又怎麼會死?
他又不是好人.
又一個黃昏.
劉武早已將整個隊伍化整為零.其中最大的一批,繞道,混了逃荒的難民,由一名多年跟隨的海盜帶領,先往海上而去.而另一批則負責護守這批特殊的“鎧甲”.劉武本人,則隻帶著兩百餘人的小分隊,輕裝簡騎,為商旅樣.
隻要再往前一百裡,就該能和劉誌勇匯合了.
郎中被扣押在這裡,沒日沒夜地診治.除了秦大王,還有其他傷員,各種傷藥全部用盡.
秦大王卻轉為了高燒,那是傷口惡化的緣故.所有人都束手無策,郎中更是戰戰兢兢,依照他在土匪窩裡的經驗,如果這個頭子死了,自己隻怕也活不了.他不時看那個戴著眼罩的獨眼龍,不時看那個白發的人,想比較一下,這兩個詭異的人,到底哪一個纔是善茬.
他的結論是選擇花溶.
因為那個人除了頭發和汙的臉,再也沒有任何可怕的地方.
當晚,找水的一小分隊回來,帶了一點水.
帕子在秦大王頭上不停換,卻無濟於事,他渾滾燙,彷彿就要著火.花溶不知換了幾十次了,就連郎中也快睡著了,又被驚醒,嘮嘮叨叨,戰戰兢兢:“這位大爺的傷……隻怕,隻怕……若是高燒不退……隻怕,隻怕……”
他隻敢說“隻怕”二字.
花溶也失去了所有的冷靜,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做不下去了.秦大王況危急,這燒折騰著不退,他也就完了.腦子裡一片一片的空白,他若完了,自己該怎麼辦呢?良久,拿起帕子,忽然狠狠蓋了秦大王的滿頭滿臉,惡狠狠地說:“既然你以前折磨我,我也要折磨你……”
郎中莫名其妙.
“來人,給我找一些老薑,一些樹……”
眾人麵麵相覷,又不是驅寒,要老薑乾什麼?
眾人趕搜尋,那是從土匪窩裡帶出來的一個罐子,裡麵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調味品,還有一個老薑.花溶又拿了一些士兵們剛搜尋回來的新鮮的樹.花溶看看那個所謂的“老薑”,完全是一個皺的東西,在平常,這是非常普通的東西,現在卻很難找到,甚至懷疑,這本不是老薑.但是,沒得其他選擇,隻好拿了這些東西,一腦的親自放在行軍的鍋裡熬著.
等到沸騰,想起什麼,割下一縷白的頭發,在火裡一點燃,手一揚,一縷頭發全部變了末,混合在鍋裡,發出一種奇怪的味道.一大碗黑黢黢的東西,慢慢放涼,散發著一陣令人作嘔的腥味,早已不是薑湯,而是一種奇怪的東西.
郎中看端著走向秦大王,這藥,沒有任何的據,也沒有理由,全是胡搭配,死馬當活馬醫?這也?服下去會不會馬上就死了?他驚恐起來,一步步往後退:“夫人,夫人……這藥服不得啊……”
“怎麼服不得?”
“夫人,這是你自己做主的,可不要怪我……”
淡淡道:“你出去吧,無論他是死是活,你的命都是你自己的.你無須害怕.”
郎中鬆一口氣,第一次意識到,這夥人,並非金軍,也並非土匪,又並非兵,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他慢慢走出去.
到了門口,花溶忽然又說:“先生,麻煩你盡力診治其他兄弟,我們這裡還有不傷員,他們可都指你了.”
郎中麵難,他本是打算趁機溜之大吉的.
花溶又拿出一錠銀子,“隻要你盡力而為,我們就謝你了.你請放心,你在這裡絕對安全,什麼都不必擔心.來人,把郎中送出去,好好安排飲食起居,不得有任何失禮之.”
“是.”
郎中接了銀子,站了一下,才默默地出去,他也很好奇,惴惴的,竟然想留下看看這個人到底想乾什麼.但是,他發現留下不妥,隻得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陸文龍也站在門口,也充滿好奇.卻見花溶一招手,聲道:“兒子,過來幫我.”
他走過來,按照媽媽的示意,扶起秦大王.秦大王的子依舊沉沉的,就算他力氣不小,也覺得吃力.他問:“媽媽,是要喂藥麼?”
“嗯.”
碗放在他的邊.他依舊閉著眼睛,本沒有醒轉的跡象.花溶微微一笑,凝視著他乾涸的,這人,想當年,是多麼兇殘啊,他的壞,他的好,他的種種的可怕,現在,老虎怎麼變病貓了?怎麼不起來威風了?
著秦大王的鼻子,將他的一掰開,隻聽得咕隆咕咚之聲,一大碗藥就被強行灌了下去.陸文龍驚:“媽媽,這也?”
“怎麼不行?對付他這種大壞蛋,就得這樣!”
接著又是一碗,兩碗……一連灌了五大碗,就算是水牛,也要飽了.甚至能明顯看見秦大王的肚子都被灌得鼓了起來.
陸文龍有些擔憂,再灌下去,這個大壞蛋怕不得撐死?“媽媽,不用再灌了吧?”
“嗯,現在不灌了,我們晚上再灌.”
然後,二人費力地將秦大王放平,重新躺好.
陸文龍忽然想起小時候曾看到過一些牧民替自己的牛治病,就是這樣的景.
“媽媽,醫牛纔是這麼醫的.”
花溶想起自己當年在海島上生病,總是這樣被秦大王強行灌進去許多薑湯的形,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說他是牛,還算是客氣呢!
“對,莽牛就得這麼治.”
陸文龍也笑了起來,這是他這些日子第一次笑.年的眉頭終於舒展,不時轉頭看床上之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擔心這個大壞蛋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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