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沈夫人說,沈家為謀反積蓄力量多年——說明玄策軍當真只需一聲令下,便會舉兵東進。
再是最后那封“大兇”的批命書——特意問了沈夫人,這批命書是否從太清觀而來,沈夫人卻說太清觀的張道長是見微天師的弟子,不去那里問卦,找的別道觀。
別道觀依然是這樣的批命,如今種種形勢又仿佛在往手書所說的那個結局走,還能僥幸什麼?
最后的僥幸,便是齊延接下來的答案。所以今夜一定要問出這個問題。
姜稚盯住了對面人。
齊延深思過后,靜靜看著說了兩個字:“永寧。”
——皇四子登基為帝,立年號永寧。
手書上的字跡恍若在眼前重新浮現。
姜稚一顆心徹底跌落谷底,一瞬間四肢冰涼,后背生寒。
張道長沒有騙,見微天師也沒有騙。那個看起來說不通的結局,那些荒誕離奇的事——就是真相。
可即便見微天師耗盡壽元,想盡一切辦法,讓事變得都不一樣了,最后他們卻好像還是要走上那條路。
這一剎,仿佛看見了太清觀的春秋冬夏,看見自己在那里度過了很多很多個寂寥無的年頭。
在元策死之后沒有隨他而去,而是將自己囚在那里這麼多年,是不是在懲罰自己?
這樣的懲罰如果還要來第二次……
姜稚閉上雙眼,既然在那個結局里,落到了興武帝手中,或許只有離開長安,才能避免重蹈覆轍。
“殿下愿為我傾盡全力,我很激,可即便我留下來不去和親,長安城也將為我的牢籠,殿下,我不想再做留下來的人了,我想離開這里,我想要自由……”
齊延擱在案上的手一點點攥:“你眼下想要離開——”
姜稚睜開眼,仰頭一笑:“我眼下想要離開,唯一的辦法就是答應和親,穿上嫁,從朱雀大街明正大,風風地走出去。”
第92章
深夜, 李答風在先前齊延坐過的位子上聽完姜稚的決定,確認道:“郡主是說——你想假意答應和親?”
姜稚點頭:“陛下不愿與西邏開戰,不希阿策哥哥再立軍功, 功高蓋主。與上次那封圣旨一樣,和親也是陛下順勢的試探,倘若阿策哥哥接,陛下便沒理由發難,倘若他拒絕,陛下如今草木皆兵, 必認定他好戰喜功是為謀反, 要趁他羽翼還未更加滿置他死地。而我在長安,阿策哥哥只有束手就擒。所以我必須先答應和親, 離開長安。”
李答風點了點頭:“那麼郡主的意思是, 等和親隊伍西行,經過河西, 你與將軍會合再起兵?”
姜稚搖頭:“也不是,陛下定然設想過阿策哥哥攔截和親隊伍的可能, 所以我走得出長安, 但我舅父和沈夫人都走不出長安。陛下知我重,不可能拋下舅父。沈元策從前與繼母也甚篤, 陛下不知沈元策換了人, 同樣會牢牢看住沈夫人。”
“退一萬步說, 就算阿策哥哥誰都不管, 可當初河東也不敢師出無名, 借旱災才起兵,如今一個年輕狂為‘’起兵,置母親生死于不顧, 打破兩邦和盟引戰的將軍會有人追隨和支持嗎?失道者寡助,到時候天下軍民,滿朝文武都會討伐玄策軍,眼下玄策軍又剛剛行軍數千里打了個來回,銳盡傷,尚未緩轉過來,陛下就是算準了河西若在這個節骨眼起兵,朝廷在人心和兵力上都占據優勢。那這樣一場仗,會有多無辜的人犧牲?”
李答風皺起眉來:“既然不起兵,郡主還是要嫁進西邏,何來‘假意答應和親’一說?”
“這便是我與李軍醫商議的目的,我想問問,李軍醫手中可有假死的藥方?”
李答風目一閃:“郡主想在西邏以假死之法?”
姜稚鄭重點下頭去:“若我以和親公主的份在西邏意外死,便是西邏的罪過,接下來兩邦關系的主權便掌握在我大燁手中,大燁無論選擇是和是戰,都可站在上風,至于我,阿策哥哥定能想辦法接應我。”
知道元策不可能放棄,即便答應和親,他仍然毀天滅地都要為拼死搏殺,那麼不到最后一刻,也不能放棄,哪怕是垂死都要掙扎,不負大燁,亦不負他。
“郡主的計劃確實可行,只除了一點——這假死的藥方對必有損傷,而且一旦接應出了岔子,拖延太久,很可能弄假真,郡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有李軍醫在,損傷,日后慢慢調養就是,僅僅是出意外才醒不過來,比起我舅父,沈夫人,那麼多玄策軍將士必死的結局,這已經是最劃算的計劃了,不是嗎?”
李答風篤定搖頭:“即便如此,將軍也不會同意。”
姜稚輕輕一笑:“李軍醫是這世上最好的醫士,只要你說這藥方不損傷,也無命之憂,你的將軍便會信你。”
……難怪他的夫人鋪墊了這麼多緣由來說服他,原來在這兒等著他。
李答風抬起手,緩緩扶住了額頭。
他以為他今生只是攤上了一個不怕死的瘋子,沒想到是兩個。
中秋過后,天意漸涼,朝會再議大燁與西邏和親一事。
清晨,瑤閣,姜稚站在妝臺前,輕輕打開了那只盛裝嫁的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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