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策頷首拱手,長揖而下。后一眾玄策軍隨同行禮。
欽差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河西節度使沈氏子元策今率河西玄策軍復關,誅叛賊,固山河,安社稷,承乃父之風,攘外安,朕甚之,以三千戶封沈氏元策為折沖侯,賜表字——讓之。欽此——!”
元策盯著靴尖的眼睛驟然一瞇。
姜稚在聽見“讓之”的那刻倏地抬起眼皮,向元策躬的背影。卻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麼。
“恭喜沈將軍,未及弱冠便立下如此赫赫戰功,我大燁史上最年輕的封侯將軍。”欽差笑著雙手遞上圣旨,“圣上說了,您連日奔波作戰辛苦,如今叛已定,可放心班師回西,嘉賞麾下將士,令他們好好養傷歇息。”
元策默了默,雙手接過圣旨:“臣,謝陛下隆恩。”
齊延看向直起來的元策:“夜半更深,我軍也待休整,不知沈將軍可愿劃分急雨林一半地界,留我軍夜宿于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元策微一抬手,“殿下還請自便。”
京畿軍在玄策軍對面安營扎寨,兩軍在沉默間各回各營。
姜稚跟著元策進了營帳,替他摘下戰盔,一件件卸下鎧甲,想與他說什麼,又遲遲沒有開口。
除掉河東,手刃仇敵,自然大快人心,但隨著河東的落敗,朝廷、河東、河西三角的平衡被打破,天子防備的眼睛也從河東轉向了河西。
此番戰事,玄策軍橫掃千軍之力令叛軍膽寒,也同樣在天子心里扎進了一刺。
哪怕天子千防萬防著河東,仍遭此一難,足可證明河東實力強勁。可河西卻在歷經三年對外戰事之后,依然大勝于河東。
剛剛經歷過謀權篡位的天子,恐河西借勤王之名直京畿,威脅皇權正統,所以送來一封恩旨,給了元策年封侯的殊榮,給了食邑的嘉賞,但更重要的是那一句:賜表字——讓之。
這一刻,姜稚忽然回想起幾個月前的一件事。
三月里剛剛恢復記憶,拼命想要逃離河西,找到了裴子宋這救命稻草。那日裴子宋問,元策可是了,撒謊說沒有。
后來驚蟄問為何不說實話,若說了實話,此事便不單純是兩家兒的事,圣上定會手下達圣旨,們即刻便可歸京。
那時的隨口答,說是因為怕裴子宋知道太多會有危險。
但其實不是這樣。
在裴子宋問的那一剎,設想了說出實話的結果,腦海里浮現出圣旨下達,元策像今夜這般躬頷首接旨的模樣——
覺得不喜歡那個模樣。
哪怕那時與他誤會未消,很害怕他,卻也不知為何十分抵那幅場景。
直到此刻,明白了。
不想一個自出生起便為強權所傾軋的人,在強權面前彎折他的脊梁。
他的命運不該是這樣。
讓之,讓之。他若要退讓什麼,當是他的選擇,而非有人告訴他,他必須讓。
“這表字不好聽,”姜稚給元策理著襟,不滿意地聳起眉來,“我不認。”
元策垂眼笑著看:“那什麼好聽?”
姜稚往外看了眼:“可有人能聽見我們說話?”
“這會兒沒人,說吧。”
“我倒覺得棘竹這名號不錯,像你。”
元策也不意外知道了他過去的份,輕一挑眉:“因為你喜歡吃筍?”
“……”這說正事呢,打什麼岔子!
姜稚恨恨看他:“是,喜歡吃你行了吧。”
“那什麼時候來吃?”元策歪頭。
姜稚眉心一抖,疑心自己是不是懂得多了便想得多了,腦海里一下閃過那些過目便再難忘卻的艷畫面,結道:“吃、吃什麼?”
“那就沒什麼。”元策眨了眨眼。
姜稚目探究地看著他,還想說什麼,忽見他抬手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果不其然片刻后,有士兵靠近營帳:“將軍,四殿下送來牛犒賞將士,此刻正在營外,可要請進?”
“殿下都親自登門了,何來不請的道理。”元策朝外答完,待士兵離開,垂眼睨向姜稚,“你送羊,他送牛,倒是默契得很。”
姜稚側目看他:“犒賞將士不都送嗎?送的不是同一種也默契?我可是知道你不吃牛才送羊的。”
“那你這青梅竹馬的舊果真與我不太合拍。”
姜稚低聲:“人都要來了,夾槍帶棒了!”
話音落畢不久,士兵在門口說了聲四殿下到了,領著齊延進了營帳。
齊延與元策一樣換下了甲胄,只穿一輕薄常服,與元策差不多高的量,站在帳門口也快著頭頂帳沿,又有一雙不怒自威的眼,站在那里給人一沉甸甸的迫。
姜稚垂首福:“見過四殿下。”
“不必多禮,”齊延的目在姜稚頭頂心一即離,看向元策,“有些關于關各州平叛的詳想向沈將軍了解,不知沈將軍可有空閑?”
元策點頭:“不過殿下若是不急,不如一道用過膳再談正事,我倒無妨,但子了。”
姜稚斜著眼珠子看向元策。
何時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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