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父見他這副德行，一臉嫌棄地背手往外走，“出息。我若是公主，早帶著寶改嫁去了！”

踏出檻外，秋空正是澹遠高澄，背對兒子的梅老爺，眼中流出一點不易見的淺淺笑意。

“阿啾！”廳中，寶忽打了個小噴嚏，了鼻尖，也不知是不是有誰在念叨自己。

那廂梅太太與公主話了幾句閑言，詢問宣明珠昏禮打算如何舉辦。

其實這婆媳倆眼下都擔心著梅長生責，不過是拿話解心罷了。

宣明珠既被梅太太按住，想想梅老爺行事有分寸，便也定下心來，收回時不時瞟向廳門的視線道：

“宗室結姻那一整套的繁文縟節太費事，歷過了一遭，依我意思，這回不想再折騰了，自家親朋設宴款待一番便是。可長生，執意要大辦。”

念出那兩字，宣明珠的神溫下來，“我拗不過他，便說這次就在梅家舉行……”

“這敢好。”梅眉山快接口，“咱們家好久沒這般熱鬧過了，上回我便沒能去上京參加兄嫂的喜宴，正好這回為嫂嫂梳喜妝！啊，還有喜服繡被，嫂嫂若不棄，揚州頗有巧繡娘，保您想要什麼樣兒的紋式皆有。”

“還有我還有我，”寶最湊趣，也收回著門邊走神的視線，舉起一只小手，“我都想好啦，我要擋催妝！出題考驗爹爹，爹爹答得上來才許迎親哩。還要當出轎小娘，引我阿娘進喜堂！”

梅豫聽了噗嗤一口茶噴出，笑得打跌，“妙，妙，又是娘家人又是婆家人，真不夠你忙的了。”

當時風俗，新娘出嫁時，多由娘家人在閨房外，佯意攔擋新郎迎親，命作詩等事，以此考校心意，俗稱擋催妝。

而迎到新娘上轎后抬至喜堂，夫家又會安排一名五六歲的，牽轎中新娘袖三下，新娘始出轎，這小便做“出轎小娘”。

只是從沒聽過，娘親出嫁，兒來當這出轎小娘的。梅眉山聞言都覺出奇，真不知小寶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從何而來。

可是轉念想一想，又覺得再合適不過。

轉頭敬慕地注視這位天潢出的嫂嫂的瑰姿佚貌，又渾出主意，說婚當日必要多想幾個法子攔一攔堂兄，不能讓他輕易抱得了人歸。

都是姓梅，可孩子的心都是向著孩子的，覺得男人娶親經些磋磨，是天經地義之事。

姑侄兩個說得熱鬧，梅太太面上亦浮暖，仿佛大喜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不過沉思量一番后，還是聲氣道：“小孩子家不識得統，殿下見諒。殿下為尊，自然應在舉行昏禮，之后殿下若有意，再在揚州辦一場，悉聽你的意思。”

果然母子連心，宣明珠聽了暗想，頷首說，“正是，長生也這樣說。”

他當時的原話是：“上京皆知你因我了委屈，這份面，我自然要為醋醋補足。我知你不在意，我卻十分在意。三六禮、聘雁迎親的步驟都不可，當年明帝陛下為你備下的熏灼排場，我不敢說與岳父比肩，但亦絕不會遜。醋醋什麼都不用心，我都會籌辦妥帖，你只要坐等長生來。

“這回，我誠心誠意地娶，你風風地嫁。”

回想他說這番話時鄭重而又眼含期盼的神，宣明珠心中便覺有一蔚蔚的暖意流過。

梅太太滿意兒子的懂事，點頭道如此方為正理。梅眉山笑說，“這樣更好，我便可去了。嫂嫂你不知，阿爹總拿我當小孩子，拘著我不許遠走，這回參加兄嫂婚宴，他可沒理由再攔了。”

正說到這里，門口響起一道溫醇的聲音：“在聊何事，如此熱鬧。”

宣明珠聞聲忙將目投去，見梅長生步履從容地廳，看不出什麼異樣，神卻似比方才出去時輕快許多。

他知擔心，朝微笑搖搖頭。梅豫起笑回，“寶方才說，要趁父親迎親時出題考校父親呢。”

梅長生劍眉微揚，挑撻含似的，向上首的宣明珠看去一眼。

小姑娘被當頭告了一刁狀，兇兇瞪梅大一眼，連連擺手說不是，跑到父親邊賴地挨著他，攏悄悄道：“我和爹爹最好，到時我助爹爹一臂之力。”

說著又扳開他的手掌心盯著看，了，“爹爹，祖父未罰您吧？”

“無事。”梅長生笑著一下的小腦瓜，“寶乖。”

他告知母親，父親這會兒去了西園找二叔。梅太太點頭，沒有多過問他們父子間的話，“既如此，殿下遠道回來必也乏了，鶴兒，且陪著殿下去歇一歇。”

三個孩子依舊陪祖母住在正房院里，宣明珠則與梅長生下榻在苑風園，亦即上一回省親他們住的園子。

浮雕木廊下遍植尾芭蕉，苑風徐來，疏疏清響，若遇急雨，便有擊金碎玉之聲，十分耳。

那屋室中亦收拾得整潔一新，一應帳幔玩的布置都很合宣明珠心意，不知是梅長生提前來信告知的，還是梅太太心細周到。

此刻卻也顧不上細覽，闔上門后便對梅長生道，“服下，我看看。”

梅長生微訝，“看得出來？”

亦不遮掩，聽話地將外衫慢慢褪下，出背上跡微滲的里。

宣明珠見了，一雙蛾眉便不由蹙眉。此前便猜想以老爺的脾氣，斷不會說幾句簡單了事，卻也不料打得這樣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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