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宣明珠挑開青紗簾幔,溫和地看著他,“姑姑早就知道了。”
當年父皇為母后治病的陣勢又如何,也曾張皇榜,也曾尋奇藥,可母后還是離而去了。
之所以同意興師眾地出這張皇榜,一則為全皇帝的孝心,二則,也是自己抱有的最后一點希。
若是能活,誰愿意死。
最舍不得小寶了。
現下,終于不必寄希于虛妄。
“記得淑娘娘那邊,說的是我求醫為了調理再得子嗣,覺得難為,才借了的名頭。萬莫走了風聲,驚到老人家。”
皇帝做不到像一樣平靜,姑母從小照拂他長大,于他而言無異于半個母親。
他看著泓兒端來煎好的一碗藥,親自接在手里,一匙匙服侍姑母用下,頭微不可察的哽。
“當真不告訴駙馬嗎?”
宣明珠取帕輕掖角,“他很快就不是駙馬了。”
一語恍如平地驚雷,皇帝怔忡半晌,“皇姑姑難不要……和離?”
“呵。”宣明珠輕笑,“怎麼可能。”
皇帝想想也對,皇姑姑對梅駙馬深意篤,還有了表妹寶,怎會舍得離開他呢?只是這個駙馬對姑姑也太不上心、太不像話了,他必得找個機會好好敲打他一番。
心才放下一半,就聽宣明珠悠悠續上后半句:
“歷來宗室公主婚姻不諧,只有休夫,沒有和離。”
第8章 生不同衾,死不同
皇帝呆呆看著他的皇姑母。
宣明珠背脊亭亭筆直,目神采飛揚,沒有半分病人的萎靡。
眉間一粒朱砂,勝過春。
沒有傷心,更不是在開玩笑。
大晉長公主,含金哺玉地長大,生來不知中庸為何,的與驕矜,皆求一個極致。
一個人時,愿意全心全意舍生忘死,待行至絕,掉轉頭,也能離開得瀟灑干脆,向死而生。
便是要葬,昭樂也當葬皇陵,而非梅氏宗墓。
“陛下,您記住了,本宮與駙馬盡,生不同衾,死不同。”
宣明珠注視皇帝一字字道:“本宮休夫后,梅鶴庭可閣。他既一心想為社稷鞠躬盡瘁,陛下便用他與閣的老狐貍抗衡。他要做良臣,那些無休止的鉤斗攻訐,他不也得,被休之辱,他不忍也得忍。”
小皇帝聽得瞠目結舌。
他還不至于自作多到以為皇姑母是為了他,才忍痛割,還梅鶴庭一個得閣的自由,好輔佐自己治理朝政。
看皇姑母的態度,分明是踹了人家,還要榨干他剩余的價值啊。
……嗯,不愧是皇姑母。
原來是朕搞錯了該同的對象。
去正殿探過姨母,宣明珠出來后移駕向東去翠微宮。
翠微宮是嘉太皇太后生前住的宮殿,去世后殿擺設一直未,宣明珠只要宮,輒歇于此。
另一邊擺駕回兩儀殿的皇帝,整個人尚于魂不守舍的狀態。
他想,看來梅鶴庭真是將姑姑的心傷了。只可憐寶表妹,年紀還那麼小……
“陛下,大理寺梅卿在外求見。”侍忽而通稟。
想曹曹就到。
皇帝神一震,這時辰不早不晚的,無朝會也無大案,梅鶴庭進宮還能為什麼,自然是追著皇姑姑來的!
這塊冷玉終于曉得開竅了!皇帝連忙召人,想著兩人之間或許還有一線轉機。
不想梅鶴庭一開口,愣把皇帝聽呆了。
錦玉帶自清凜無塵:“臣此來,伏請陛下準有司撥款,為大理寺修葺廳堂墻壁,于廳壁之上,書律法警句,令僚屬俯仰可見,以怯懈怠之心,增辦事行效。”
說白了,就是想跟皇上討點銀子刷一下衙門的墻壁,再在墻上寫幾句辦案守則,讓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好勤快辦事不懶。
宣長賜沉默半晌,“卿認真的麼?”
大老遠跑過來,汗珠子還在腦門上掛著呢,結果你跟朕來商量刷墻的事?
說出來誰信?
是一路上馬跑得太快,沒想出好借口嗎?
梅鶴庭正道:“律令格式,為政之先,有類準繩,不可乖廢。*此乃正心誠意的大事,臣豈敢不認真。”
見他如此正經,皇帝也拿不準他是不是口是心非了,含混答應一聲,又覷眼試探道:“沒有別的事了?”
梅鶴庭知道陛下與長公主的真實關系,觀皇帝面平和,便知宣明珠宮后無大波瀾,斂頷首:“并無他事。”
只是不知為何,梅鶴庭覺陛下看他的眼神,似乎帶有些古怪的悲傷和,憐憫。
皇帝豈止憐憫這個蒙在鼓里的傻傅呀,他幾乎要將手里的紫玉小毫捻斷了。
皇姑母不許他多,說會親自與駙馬說休離之事,宣長賜不敢違背。
可他不忍心看姑母一個人悶聲委屈。
憑什麼,皇祖母與皇姑母都要天命所忌,連死前都不得開?
他深知梅鶴庭這個人品格是沒話說的,既不好又不貪邪,就是冷淡了些。然誰的心都是長的,讓你拿出幾分真心哄哄人,難嗎?很難嗎?
看在曾經的師生誼上,皇帝苦口婆心地暗示:“梅駙馬,長公主方才宮,此時在翠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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